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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是在十九岁和新华订亲的,两家相隔仅两百米,新华年长她两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家的大人看他们合适,便作主决定了他们的终身。芦花没有任何不情愿的意思,新华更是没有。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一堆人吹吹打打,芦花便带着几床崭新的被子来到了新华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婚后和谐美满,老实巴交的新华唯芦花马首是瞻,芦花一边和新华操持着家里的田地,一边想尽办法赚钱,山里的木材砍了下来,一截一截溜下来卖给乡镇上的加工厂,自家的茶油一桶一桶的拎到集市上售卖,竹笋冒尖儿了,新华跑山上一袋一袋的挖下来,家里两个儿子嗷嗷待哺,到处都张着大嘴,等待着用钱去填补。
芦花看着新华,他和她一样的疲惫,被生活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古铜色的面容上时常流淌着咸咸的汗珠,滚动着顺着脸颊破碎在地上,被生活摔成两半,大鹏和小鹏刚刚到上学的年纪,一个读三年级,一个读一年级,芦花偶尔去赶集路过小学,听到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短暂的幸福感麻痹了全身。
村里有个收木材的王老五,隔三差五来收木材,她每次都拖着木材去量,有时候和新华一起,有时候新华需要到田里干活,芦花就独自一人去售木材。这一日,她拿到钱发现多给了十几块,回头去找王老五发现他已经往回开车了。芦花给王老五打电话叫他回来取多给的钱,王老五答应过几日来拿。
半个月之后,王老五再一次来收木材,芦花又拖着家里的木材来售卖,王老五居然又不小心多给了点钱,芦花再次给他打电话,王老五开着车来到芦花家里,新华还未回家,芦花给倒了杯水,把多余的钱点给他,王老五接过茶,手不经意地在芦花的手上摩挲了一下,停顿了一秒钟,外人无法察觉这一秒钟的异样,芦花却脸红了。王老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候新华回来了,王老五打着招呼回家了。
大鹏和小鹏上初中了,饭菜终于越来越好了,有时候还有多余的零钱买点零嘴儿。不时有同学经过他俩指指点点,有几个不太懂事的直接嚷:大鹏,你妈妈偷人了,你又多了个爹。大鹏愤怒的看着对面的同学,一头撞过去,那几个同学作鸟兽散,但是流言却越传越广,像瘟疫蔓延在闭塞的学校里。
大鹏哭着回家问芦花,芦花沉默着,新华红着眼,却没有动芦花分毫。后面王老五来了家里,越来越熟稔,看见大鹏还拿点钱给他去买吃的,大鹏不接,芦花说,大鹏,叔叔给你你就拿着。大鹏咬着嘴唇跑了。
初中毕业之后大鹏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芦花和新华都很高兴,拼拼凑凑终于凑齐给大鹏的学费。开学那天,大鹏拿着学费,带着父母的千叮万嘱坐车来到几百公里外的学校。
高中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美好,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的高中生,尤其是在这所普通的中学里,由于师资力量有限,每个年级每年只有少数人可以上大学,得知真相的大鹏眼泪差点掉下来。
高二的时候,芦花接到大鹏学校打来的电话,大鹏拿着家里给的学费去了网吧,没有如期交学费,老师找到他时,他已经在网吧里泡了几天几夜了,芦花气得把大鹏赶回了家,大鹏就这样辍学了,没过几天,他跟着表哥南下打工,成了一家电子厂的员工,紧锣密鼓的倒班让大鹏的身体快速的垮下来,连同他的精神和意志,他打电话给芦花要求回学校继续上学,芦花去学校求校长,未果。大鹏只得带着悔恨在那间电子厂待下去,他不知道,除了这间工厂,还有哪里可以收留他。
大鹏去打工的第10个年头,小鹏也读完大专去了南下的城市打工,芦花跑到市里当保姆,新华患上了一种罕见病,头脑发昏,渐渐识人不清,芦花只得辞工回家照顾他。告别的时候到了,大鹏和小鹏披星戴月地赶回了家,芦花陪在床前,一家人享受这短暂的温馨的时刻。新华望着芦花,眼神渐渐浑浊,他的一生像放电影一样快速的闪过,芦花哭得肝肠寸断,大鹏和小鹏泣不成声,新华满意的笑了笑,芦花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睛闭上了,手变得冰凉。芦花大恸,这一生已经走到尽头,她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余生,慢慢地回味。
乡村的爱情,没有多少浪漫的语言,有的只是相依相守的执着,面对着生活的种种磨难,在苦难中涅槃,在岁月里沧桑,春去秋来,春华秋实,南来北往的客,载不动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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