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店的胡辣汤像人一样是有性格的。各家有各家的味道。各家有各家的稀稠,爱者自爱,各有各的说辞和理由。那家麻一点儿这一家辣一些,拐角的那一家是鸡丝的,山陕庙门口儿那一家是牛肉的,老摆家和老海家是羊肉的……就赊店儿人来说,还是觉得羊肉胡辣汤最为地道。
老摆家胡辣汤,颇具个性。如果按人的性格来分,那是最干净爽利的。他家的胡辣汤,不爱喝的人会说没啥喝里,稀流光珰里,没个喝头儿。会喝的人听到这话。就会暗地里笑话说话的人。是里,就是这个汤,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是老摆家的特点。
它的功夫全在汤里。羊脊骨熬汤,滤去杂质和浮沫,高筋面粉和面,洗出面筋,面筋既出,剩下的纯淀粉勾芡,出来的汤既恋口,又不是黏黏糊糊的。用优质的豆腐皮和海带切成片状,蒸熟的面筋切成小块,上乘的红薯粉皮儿透明透亮,口感既软且筋道,间或一片两片正经羊肉调剂口感,汤色干净通透。麻辣恰到好处,喝的时候最好是来一碗原味儿的,再来半碗儿加上辣椒油和老陈醋的,才算有了喝胡辣汤的仪式感。
说到老摆家胡辣汤,就不能不提到他家的油烙馍。他家的油烙馍,发面的功夫到家,撒上少许芝麻粒,少许油,火候控制得好,两面焦黄发脆,里面暄软,因为油少面香突出,配上胡辣汤比较完美。尤其是头晚上喝酒上头的男同志,大早上癔症着脸坐下,一碗胡辣汤两口油烙馍,便头顶冒汗,胃也因为胡辣汤的到来原谅了主人的强行灌酒,整个人满血复活,该干啥干啥去了。老摆家胡辣汤顾客盈门,有在店里喝的,有拿着饭盒和锅带走的,从来不挂招牌,来着自来,走着自走,知道了来,不知道那是你没口福。
摆家的两个儿媳妇一个卖汤,一个卖馍。后厨专区,一人做汤,一人做馍。我大概看过,一锅汤,两三个馍,卖馍的钱通过微信扫给了卖汤的,卖汤的立即拿出现金给卖馍的,反之亦如此,瓜清水白,来人也不多言语。小店意气风发地矗立在赊店路中段好多年,算得上赊店美食的一面特色旗帜,颇有江湖人开店的一种傲气和风骨,这份底气也是依着食材的精选和自家的手艺说话,不服不行。
摆家胡辣汤已历经三代传承,在我的印象中,第二代传承人摆老汉从来都是戴一顶回族人特有的小白帽,下巴上留一缕小胡子,油黑面皮,鼻梁直且挺,眼大而眼窝略深,五官立体,早晚都是一袭布衣,干净中透着一份体面。年事高时,手艺传给两个儿子,分别做馍和汤,各自核算,老汉便端着一壶小茶,坐在店旁看儿孙们忙碌,一是有着老店的亲切感,二是对儿孙工作的一种监督,守护的是一份责任,也是摆家的荣誉。如今老先生已作古,但后辈人传承得好,小店依旧不挂招牌,干净简洁利落,胡辣汤也好,油烙馍也好,依旧是原来的味道,丝毫不改。
遥想当年,我是一小的一名学生娃。由于离家比较远,当时又有早自习,早餐是两角钱,上学临出门,父亲交代钱放好,别丢了。当时一碗胡辣汤两角钱,一个烧饼一角钱,一碗汤是吃不饱的,早餐无论如何不能有这个奢侈。可走到老搬运站门口,高粱杆围成的一方小店,胡辣汤的香味诱惑着饥肠辘辘的我,忍不住喝了一碗胡辣汤。
三口两口下肚,掏钱时一看两角钱,傻了眼,本来就是破旧不堪的两角钱,由于太过爱惜,早已经被我揉捏的缺了个口子,迟迟疑疑地递过去,卖胡辣汤的老汉也是戴一顶回族小帽,下巴一缕胡须,面容可亲,说,小妮儿,你看看,我是大清早卖的头一碗饭……我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算了走吧,你也肯定不是故意儿的。
我如遇大赦,低头快步就走,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感激,铭刻在心里历久难忘,上班后一直有心无心去喝胡辣汤,卖胡辣汤的人家是不在意我这一碗饭的生意的,何况我已记不清到底是哪家的了,可是,对于胡辣汤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去时不时喝上一碗,一是胡辣汤的确好喝,二是还的是当年那碗胡辣汤的情义。
小镇虽然日益繁盛,城区不断扩大,新鲜的事物接踵而至,但是小镇上像摆家胡辣汤这样的小店还有很多,和土生土长的赊店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老店,也是赊店人心中的一份温暖和底气吧!(撰稿阳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