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蓝江
九月将尽,路边花圃里,荷兰菊开得热热闹闹。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疏疏密密的小花朵,颜色深浅略有变化,搭配起来却刚刚好。
蓝叶越看越觉得欣喜,忍不住拿出手机拍它们的俏丽身影。它们俏丽吗?乍一看去俏丽且堪称完美,可是若放大了仔仔细细看,却差不多朵朵都有些遗憾。
花朵比人生,芸芸众生何尝不是如此,乍一看过去,满眼都是些宁静安和,可是,若坐下来细品,谁的人生里没有掺杂着遗憾。
蓝叶坐在街心花园里,端详着手机里灿烂的荷兰菊。是路过的一个街心小花园,三三两两结伴走圈的婆婆们,蓝叶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也不必打招呼,坐在那,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发呆,或者看手机,有时听听下巴嗑,听上了年纪的婆婆们一边绕着甬路走圈,一边东一句西一句扯着生活的琐碎——琐碎欢喜,或者恼人病痛。
离蓝叶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大爷儿可能是耳朵背,彼此在很大声地说着话,说的是某个老邻居家的谁谁谁,这几天住院了,不单脑子有毛病,又查出了别的病,一直在打点滴,约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人老了,关注的内容大都是健康,其他的,都往后排了。
过了一会儿,走圈的婆婆们都陆续上楼回家了,小花园里安静下来。蓝叶把手机收进背包里,也准备回家了,却见一个戴着浅色渔夫帽,穿着大花衣服的老婆婆,在她跟前停下了脚。
老婆婆拿着木拐杖,点指着蓝叶放在身边长凳上的食品袋,问:你这是买的什么呀,鸭蛋?
蓝叶说:是乌鸡蛋,刚才去超市转转,看着蛋挺新鲜的,就买了两斤,回家煮吃看看好不好。
老婆婆说:乌鸡蛋,还挺大的,好啊,好,乌鸡蛋好。
蓝叶看她腰板挺直,腿脚还挺利索,虽拄着一个木拐杖,却并不依赖拐杖。看看她的脸,脸上的皱纹也不很多,但嘴里的牙齿是一个也不剩了,嘴型因此往里凹陷着,有些怪异。
蓝叶不由得问道:老人家,您今年多大年纪啦?
老婆婆说:多大年纪了,今年正好九十啦。说着,指着路边不远处的一栋红楼说:那个,我就住在那个楼,四楼,没事就下楼来蹓跶蹓跶。
老人家是个爱说话的人,或者说,她有满肚子的话,很想找个人说道说道。蓝叶不着急回家,有人喜欢说,她也愿意听。老婆婆果真一边说着话,一边在长条矮凳上坐下了,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些兴奋地说:我前几天回了一趟家,析木镇,析木,你知道吧。
蓝叶说:析木啊,知道,我有一次出门时路过析木,那个地方看着挺漂亮的。您是回老家吗,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谁陪您回去的啊?
老婆婆说:“不用人陪,哪用人陪,我自己回去的,到客运站,坐客车回去的。”这真是让蓝叶吃了一惊,九十岁的老婆婆啊。老婆婆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关心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出门,而是这次出门感觉太遗憾太不舍得了,这次回去才知道,自家的老房子被村委会给拆了。
老婆婆一脸不舍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上屋三间,下屋三间,门前有个石碾子,还有一盘石磨,房后有一口大水井,门前还有二十六根垄,那垄可老长了,地还好,种苞米,栽地瓜,可好了。可惜了,现在全都没有了,连井也没有了,变成一片平地了……
老婆婆的耳朵稍稍有些背,头脑却清晰得很,虽然满口牙一颗也没有了,嘴型有些怪异,但说起话来表达却清清楚楚。
她说这次不但回去了,还上山去了。蓝叶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婆婆,这么大岁数了还能上山?老婆婆却不理会蓝叶说了什么,思绪荡飘飘,飘到了很久以前,她说那是大地震的第二年,孩子爸在工厂出了事,单位出车把他运送到老家去了。她这次回去,也是上山去看看他,为他掉几滴眼泪。
老婆婆一边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着,数着身边不在的那些人,老伴儿,儿女,亲戚,一边数叨着,眼角的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蓝叶听老人家自由自在地讲述着,思维是跳跃式的,梦游一般,她从老伴,讲到儿女,说到那些不幸,她感叹道:你说说,我这命,我能有个好嘛!可是,说着说着,又不由得笑了,她说,其实现在挺好,住的地方也宽绰,每月都有退休金,自己花不了,还能资助下孩子们,小儿子现在也已经退休了。
人这一生,苦苦乐乐,有可回味的点点滴滴,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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