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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时光书:小巷,一帧简约的心灵底片

散文|时光书:小巷,一帧简约的心灵底片

作者: 纷飞的雪 | 来源:发表于2023-04-29 14:53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于江山文学网,ID:纷飞的雪。文责自负。

平素若有空闲,总爱往小巷里跑。那些小巷隐匿在江南古镇或村落的深处,亲切又随时,那是我们旧式的灵魂在行进的途中,不小心遗失的一个梦,一场无法复原的梦境。

打开流年社团作者“思绪飞扬淡墨痕”(以下简称“墨痕”)的散文《小巷湮没于光影中,整个关于小巷的记忆全部被激活。一篇散文,深情中隐约着忧伤,如同一部老电影中的画面,慢慢渗透,慢慢回放……

忽然想起,突感怆然。

湮没于光影中的小巷

墨痕的这篇散文是一种叙述意义上的日常书写,散在写作上注重现实生活细节的呈现以及个体情感的注入,以此将读者带入到一种特定的情境中去。这个情境便是湮没于光影中的小巷——它隐匿于北方某城的一个村庄里,不为人知,少有人去,却时常在墨痕的记忆里浮现。

墨痕笔下的小巷实则就是一幅乡村日常生活图景,而作为这篇散文的重要支撑是小巷图景中那些细节,其中包括三五只母鸡,一只看门狗,几只鸽子,居住巷子里的老人,娃儿,还有墨痕的故友——他们的生活,情感以及被现实遮蔽下斑驳复杂的人性暗影与生活困境。

一条与古朴温婉的江南小巷截然不同的巷子,经过西北风的涤荡,黄沙的磨砺,霜雪的冻馁变得形容枯槁,皮肤皲裂。江南小巷的青石板路被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黄土路替代,看不到粉墙黛瓦,听不见河水潺潺,只有干枯的树枝晃动在初冬珠灰色的天空下,像是无声的挣扎。从小巷深处走来的不是撑着油纸伞,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而是那个头箍半新不旧白羊肚毛巾,身披羊皮大袄,粗壮的腰间插着一支长长烟袋锅的北方汉子。

这是在散文第一部分中,墨痕对故乡与江南小巷的描写,运用的是呈现型的叙述笔法。在一个初冬的下午,当他重返阔别数年的故乡,面对日益苍老的巷子,内心所涌动的无法言说的惆怅。

这样的描写,读之,能感觉到一种舒柔的慢,如同一截截被切割的时间,如同一幅幅恣意铺开的画面,以至于当我被墨痕带着一起走进小巷时,被一种四处弥漫的气息所牵引。

更为吸引我的是散文第四自然段的描写,还是初冬惨白光束下渐渐老去的小巷。只不过那道明晃晃的白光在时间的变幻中,突然有了生命的迹象。它挣脱树枝的羁绊,穿过凌乱的枝叶,勾勒出或长或短的光影在墨痕的眼中成为一种隐喻——生命便是以这种方式在不同的时间里跳跃并获得存在的意义。

这个时候,三五只杂色母鸡“咕咕、咕咕”地叫着,从老旧的门洞里窜出来,它寻找食物,用来填饱空瘪的嗉囊。随后,一只狗从一处空寂的院落里跑了出来,“汪汪汪”地叫。还有几只从高高的屋脊上飞来的鸽子,那飞旋的双翅,如弯钩一般,牵动出属于小巷的旧日时光。

这是活着的小巷。

这一段的描写在叙述上充满了跳跃性,三种动物被作者有声有色地安插进来。墨痕在散文写作中注重词语与描写对象之间的贴服感,他自带的敏感笔触总是能对一些细微的变动和感受做出独特的回应。这篇散文在素朴的外表下,藏着深刻的内里,在语词之间胶着一股力量,在后面的叙述中渐渐呈现。

当我们谈及文学作品的“底层叙事”,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对苦难民众及小人物的书写,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能全面概之。在我看来,底层叙事更为广泛的意义在于对乡土情结的阐释。乡土是任何人都摆脱不了的精神纠缠,也是人类永远的文化情结。写乡村与乡愁的散文多之又多,同题材散文的大量涌现,造成了散文开山辟路的障碍。

这种困境,作者无法摆脱,而读者更甚。

作为一个土地的出走者,墨痕早年离开故乡、离开父母外出求学、工作,虽经历了生活的各种境遇,但属于内心的思乡之情从未消减。

他追寻的返乡之路,小巷是一个落脚点,小巷是他倾吐乡愁的一个出口,也是他靠近故乡的一个通道。小巷只是他乡土记忆的一部分,但关乎故乡的往事——人与事、情与景却始终萦绕,久久不散。寄情于文字,倾诉乡愁,这篇散文,正是借助于个人的记忆,以一个“归来者”的文化姿态构建了自己的话语方式,复活一个交融着欢乐与悲伤的小巷。

我将散文第五自然段中娘的一声呼唤“孩儿,回来吃饭啦!”视为这篇散文的第二部分的开篇。以这样的方式引入叙述,是一种以个体情感为基点的表达,这种直接的、向内的书写决定了散文叙述者的抒情倾向——道尽生活之情味。

这一部分的叙事带动了一些记忆的复活——

比如:在巷子里疯跑、嬉闹的孩子们。比如:在岁月的更替中,从小巷搬离去别处安居的年轻一代。比如:在时光的消逝中,绝尘而去的老一辈们。

有一个场景是属于墨痕自己的。这在我看来是散文写作中极为珍贵的书写。我一直说:散文实际上就是写“我”,写“我”的生活,“我”当下的生活,“我”曾经经历的生活,“我”看到的生活,“我”内心隐藏的生活,然后体现在写作上,付诸文字上的是一种内心的返程。让散文回到生活本身,回到“我”的状态中,回到身体的经络与心脉,是一件很难的事。

难的不是运用写作技巧将“我”放在散文里,而是如何完成内心的返程。阅读至此,我感觉墨痕做到了。在这篇散文中,他写小巷,写生活在小巷中的“三汉爷爷”“少时的玩伴”“庆”等人物的日常,笔墨之中,尽显文采。但他没有忘记写自己。一次打斗中,墨痕误伤了玩伴“大川”,平时省吃俭用的娘称了三斤草纸糕,带着他一起上门给大川赔礼道歉。娘的执拗,娘的一身正气,娘对孩儿的那种言传身教胜过无数次的说教。墨痕以平实的语言,简单的勾勒来表现这段往事,其中还潜伏着更为深远的含义,而这完全交给读者去品味。

三汉爷爷、三汉奶奶作为小巷老一辈人物的代表,常年居住于巷子的东头。散文中有对三汉爷爷的描写: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满脸核桃褶子,还长着一瓣蒜头鼻,三绺山羊胡。喜欢在饭时,擎了一杆长长的旱烟袋,蹲坐于巷子深处摆龙门阵。这几句的描写把一个北方老汉的形象呈现在读者眼前,很有立体感,颇见功力。

两位老人膝下无儿女,由侄子养老送终。三汉爷爷活着的时候,居住的是被熏黄的土房。低矮的院墙内生长着七八株枣树,农历五月,满树的枣花开了。墨痕在描写大自然的这场恩泽时,语言有着极富动感的美——枣花开在枝头,风在阳光的怂恿下踱着方步,张开大嘴,吮吸花香。随即,一场簌簌飞扬的花瓣雨,落在下地归来的农人身上……

这是北方巷子春日里缤纷多姿的意象,这是墨痕精心选定的角度和线索,看起来似乎不是太特别,却在文字的轻轻提拉中有了极美的姿态。而让读者最终循着这一线索慢慢靠近的是,墨痕在描写两位老人故去之后院落里的场景:院子和土房纷纷倒地,几截断壁残垣,在黄昏的光影里欸乃长叹,与这种荒芜截然不同的是院内的枣树与野草,它们没有随着两位老人一起离开,而是自顾自地疯长,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它们对小巷的守护,生生不息。这疯长的枣树和野草,在那一刻,如同针芒一般楔入他的心,随之,这些文字便顺着一种意念,从他的指尖涌了出来。

从这部分开始,我欣喜地发现,墨痕在散文叙述层面的表现更为宽阔,文本的构建上有着深刻的体验性和内在性。近几年的散文写作,不再以传统的单一叙述,是否紧扣主题来判定一篇散文的优劣,而是要求散文写作者提升视角,尝试向多元化叙事行进,以多种人称的互换叙述来加深散文的牢固度,以多种叙事来拓展散文的纵深度,以不断变化的手法来提升散文的表现力。这篇散文在多元视角的探秘和运用上还有提升的空间,我觉得墨痕在散文文本的探索上可以往这方面多下功夫。

墨痕的散文储存着关乎故乡的往事,他的情感和记忆也自觉地依附在散文的枝节中,在枝节中横生出来的还有故乡的自然风物,小巷生活图景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散文有散文的姿态,写作者以“匍匐在地”姿态书写散文,就很容易走进散文的内里,很容易彰显散文的本然气质和韵味。以寻常的心情和语言入境,无一点矫饰和雕琢。从一条普通的小巷作为散文的基点,书写故乡的变化,故友的生活状态,从而进行至一种真诚的追寻,这是这篇散文自带的光芒。小巷中的人与物,散文与生活无隔阂的书写,轻而易举地抵达读者的内心,引发共鸣。

墨痕写故乡,写村庄,没有一味地赞美。数年前的那个寒衣节,他返乡祭祖,他的家就在这条小巷里。然,父母去世多年,家早已不知所踪,空寂的院落被锈迹斑斑的铁锁锁住,日夜滋长的唯有那一缕难以言尽的愁绪。

墨痕写小巷,不为写而写,小巷中有人,有自己也有别人。读墨痕的散文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总是善于找寻自己的散文角度,运用自己的语境,在自己营造的情绪氛围中由物及人,由人及情地以具体的物象进行链接。因此,这篇散文在描摹上还是很见功力的,细节勾勒,场景铺陈,情感上皆细腻而丰满,从某个细微之处流泻出来,延展成一种情绪。但这篇散文,稍感不足的在于散文神聚的缺失,在个别升华的地方,容易流俗,比如散文的末尾,最后以一句“送走二明,驻足,茫然四顾,小巷依旧静谧,几声鸽哨从半空划过,像是从遥远的佛国送来的阵阵梵音,渐行渐远,轻悠绵长……”收束全文,看似极有回味感,但这样的收尾太过常见,且缺乏该有的力度。

我把描写“庆”的叙述作为这篇散文的第三部分。“庆”与墨痕同龄,他的家在这条小巷的西头,一处窄窄的院落,从生到死,他在这里走完了他的一生。他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死去。“庆”的去世,是小巷的哀痛。他的妻子最终抛下一双儿女投向别人的怀抱,小巷以无限的宽仁收留了两个苦命的孩子。这种痛,以钻心入骨的方式进入墨痕的体内,以至于在交替更迭的时光里,墨痕回到小巷,散射的光影中寻不见故友的身影,一想起他,这种痛,依然不曾消隐。

墨痕的笔触,在回忆与现实中来回穿梭,一会儿他沉浸在对“庆”的怀念中,一会儿又在小巷中与少时的玩伴“二明”重逢,这种时间的跳跃感并没有打乱散文的脉络,由于墨痕对散文结构的掌控力,使得散文的画面在时空的变幻中得以无痕的交错。

“二明”的最后出场,隐含着别后重逢的感伤,也是小巷更为沧桑的画面:二明着一身沾满黄土的衣裤,一张黧黑的脸,头发蓬乱,双鬓如霜雪一样的白……他站在墨痕的身后,你刚回来么?一句微弱的问候,带出内心错综复杂的情愫。相比爽直的二明,墨痕在发小面前表现出来的小拘谨,似乎应验了那一句“近乡情更怯”,因此,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已不再属于这里,不再属于小巷。

“我”是归人,一个折断根的归客!

对于这一部分的叙事,感觉笔墨上还是不够舒展,如“庆去世后,他的妻子出走,娃儿的成长”,又如“二明的生活状态和情感表达”还可以有更为细致的延展,若能加以叙事,我想这篇散文将更具痛感。而痛感,是评定一篇好散文的一个十分关键的元素。

这一声“我是归人,一个折断根的归客!”这是本文的作者墨痕,一个已然中年的北方汉子,替尘世中的游子们用力喊出内心的真诚与怅惘。这一声,忽然入耳,依然深感怆然。

阅读墨痕的散文,感觉他的散文更像是一股子清流,从堆积的泥沙中倾泻而下,将散文品性中最重要的元素——“真”得以完好的呈现。他叙述故事,善于从细微处入手,且注重语言的诗意质感,这也是墨痕散文的一大亮点。

世间文章大多成于天真,坏于矫情。散文是最不会说谎的文体。写了很多年的散文,我一直深信这一点。在墨痕的这篇散文里,我读到了散文的真,人性的真,生活的真,情感的真,这是需要我们去守护的。

作者简介

刘够安,笔名墨梅淡痕,山西太谷人。五尺男儿,一介书生。1994年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分配到原山西省太谷师范学校任教,现供职于我校党委宣传部。从教二十多年来,自愧亦无甚成就,惟愿煨着文字向暖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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