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
华生灰白的qq头像下,是这条个性签名,他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qq了。
我们已有三年不见,好久未曾有过联系,他大概已经忘了我吧,而每年七月,我都会或多或少的想起他。
与他相识是在高一的时候。刚经历升高中考试的紧张学习,进入了市里的重点,我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报复性的去享受课外娱乐,除却一些幼稚的恋爱游戏,我最喜欢的就是去图书馆,挑一些推理小说来看。
最开始喜欢推理小说,是因为一本叫《岁月推理》的杂志,我从同桌那里借来的。我用下午两节课的时间一下看完了,准备将书归还时,她却说这书是隔壁班那谁的,你帮我还给他吧。
"那个谁"便是华生,我已经忘记他原名叫什么了,只能用他的网络昵称来称呼他。人有时就这么奇怪,越努力的记住某个人,反而忘记的更快。
那时我还不认识他,只是知道他的样子,身材瘦削,面色苍白,长而厚重的刘海盖住额头,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感觉特别的阴郁,不想靠近。
我把《岁月推理》塞进书包,等别人来找我借的时候,再让她还归还主人就好了。可能同桌也是这样想的,杂志才在她那里放了这么久,毕竟一个女生去隔壁班找个男生,即使只是为了还一本书,刚进入青春期同学们,肯定少不了流言蜚语。
可惜同学们并不流行看推理小说,两个星期过去,那本杂志还是待在我的书包里。
直到某个星期二的夜晚,我在图书馆里见到了华生本人。
图书馆坐落于学校单车的停车坪旁边,一楼用于藏书,二楼是美术生晚上练习素描的课室,图书馆的阿姨要负责关灯,在美术生上课的时候,一楼图书馆的灯也会打开。知道这个秘密后,这里便成了我逃避无聊晚自习的秘密花园。
也就那个晚上,我的秘密花园就被华生闯了进来。
图书馆异常安静,阿姨在前台用电脑玩着蜘蛛纸牌,华生坐在前排的书桌上,灯光从他背后拉出长长的阴影,只有间或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我坐到他对面,把书包那本杂志拿出来还给他。
他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望着我说:“你专程跑过来给我还书的吗?”
我有些无语,只能笑着说:“对呀,顺便过来看看书。”
他也对着我笑了起来,“我的书经常借出去就不知去向了,你还是第一个还回给我的,谢谢哈。”他的牙齿有点外凸,笑的时候露出整排又白又大的牙齿,实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或许是因为牙齿不太美观,他才表现的不苟言笑吧。我这么想,是因为小时候的我也曾因为牙齿不好看而被同伴嘲笑,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便感觉他这个人亲切了许多。
就这样在图书馆度过了两节课的时间,他便让我一同回课室去。
“教导主任每个星期二都会在九点半开始从六楼课室开始巡查,现在是九点十二分,这个时候回去刚刚好。”他一本正经的解释到,俨然一个侦探模样,看他这么熟练,定是经常逃课了。
于是我俩同行走回教学楼,刚到课室坐下,便看到教导主任从窗外走过,正在抽查班里有没人逃晚自习,我的心直扑通跳,只道一声好险。
第二天晚上,我依旧逃课去了图书馆,又遇见了华生。
“嗨,昨天晚上回去有被老师抓个现行吗?”他见面就和我说道。
“没有呢,多亏了你这个大侦探。”我不屑道。
“这个给你。”他说着从包里拿出新一期的《岁月推理》,“借你看,我刚看完了,里面有一篇关于黄色房间的故事很有意思呢,我想你也会感兴趣的。”
他说的那个故事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有妇之夫与情人之间的瓜葛。只是故事用到拜伦的诗,里面的句子一直成了他的个信签名。
倘若他日重逢
时隔多年
我将何以贺你
以沉默
以眼泪
那天我看书看得特别慢,直到阿姨提醒我们要关灯了才离去,我们拿起书和阿姨道别,她只是点点头,手指扶了一下眼镜,没有说话。
以后的每个星期二与星期三的晚自习,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图书馆,现在想来也算是一种约会吧。我们相处时间虽然挺多,却依旧不怎么了解他,和他不爱说话也有关系。不过比起说个不停,我更愿意有个安静的朋友,仅仅交流爱好就已经很好,不带有任何的社交属性,这种交往方式,现在想起来觉得真不可思议。
到高二分文理科后,突然就感觉学业沉重了起来,脚步也有点跟不上同学们了。便也无心看课外书,晚自习有了班主任在坐班,只能埋头进入了习题的书堆里,和华生见面的时间便又少了很多。
后来一次模拟考时见到了他,我们在同一个考场,他看上去又瘦了许多。
“嗨,好久不见。”我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他透过散乱的刘海看到我,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你也选了理科啊,我以为你擅长文科方面的呢。”他笑着说,露出一排大白牙齿。
“是喜欢文科啦,不过家里人让我学医,主张我选理科。”其实文科与理科差不多,我都不喜欢。
“有确定考哪所学校吗?”
“市医大吧,比较好考。”
“哇,好巧,我也准备考这所大学呢。我想考法医。”
“那么我们就在那所大学见面吧。”我笑着把右手的尾指竖起来,“说好了哦。”
他有点惊讶看了看,然后也会意的伸出右手尾指与我的尾指勾住,像是要说什么似的,最后只是露出大白牙笑着说道:“说好了。”
我们就像小孩子打勾勾约定一样,真想不到我也有那么幼稚的时候呢。
转眼到了高考,我也结束了高中生活。在家里拿到市医大的录取通知书时,兴奋的给华生打了电话,电话那头他只是平淡的为我祝贺,我才知道他落榜了。
“恐怕要你先过去了,我还得再读一年。”
“没事的,青春时间还有很多呢,加油吧,我在那个学校等你。”我安慰他道。
事实上他的分数并不比我低,只是他并不是本地户口,所以分数线便高出一些。
但最主要是他偏科严重,英语总是拿个几十分,而理科到了一定分数,再想往上提升也很难了。我曾和他这么说过,他只是笑着说:“你知道吗?每个偏科的学生,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好非主流啊你。”我给他一个白眼。
大一的生活十分忙碌,直到第二年七月,高考放榜的日子,我才在qq上问他考得怎样。
“今年还是差几分,可惜啊”他发来这么一段信息,后面带着一个悲伤的表情。
我一时不知怎样安慰他,其实他完全可以选另外的学校,但他仍然选择再复读一年。
“我明年会考上的,我们说好了的,要在那所学校见面的啊。”他说。
“不过到时你得叫我老师姐喽。”我笑着回答。
但是从那之后,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在这中间我经历过一场失败的大学恋爱,也听闻他家里突生变故,但我也没怎么在意,感觉已经互相忘记了。
到现在七月时,在朋友圈看到关于高考放榜的时候,走在紫荆花盛开的校道上,才想起了这些往事,口中不自觉的念出那句小诗:倘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
也该问候一下这位久友了呢。
突然舍友拉着我手说:“在嘀咕什么呢,走啦,快迟到了,这个老师凶的很呢。”
我这才从回忆中出来,往课室中跑去,刚踏入课室铃声就响了。
这是一门热门的公共课,课桌坐满了学生。而我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时见到他,多年不见的好友,三年前相约要在这所学校见面的华生,此时正露出他那又白又大的牙齿笑着,身体僵硬的躺在解剖台上。
“同学们点名了啊,今天我们的课程是人体解剖。”头发发白的中年老师在解剖台边,在尸体前冷冷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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