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弄虚作假。”——加缪《局外人》
中篇小说《局外人》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缪的代表之作，主人公莫尔索这一“局外人”成为“荒诞”一词的代表，在文哲作品中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
有人说如果在人群中感到格格不入，则应该读一读《局外人》，其实不然，《局外人》并非讲述个人在集体中的孤独，而是通过莫尔索这个看起来在世俗意义上孤独的人，揭示一种生命的活法：即在看透生命无意义之后，真实地跟随自己内心，以顺其自然对抗生命的荒诞。
莫尔索是一个在无意中犯下命案的小职员，却因为为人处世的与众不同而受到最残酷的道德审判，并最终成为司法与道德的祭品，被夺去了年轻鲜活的生命。
《局外人》共六万余字，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主要讲述莫尔索去参加母亲葬礼的细枝末节，以及自己生活的环境和基本状态，直到意外开枪杀死了一个与自己没有直接瓜葛的人。下部则是杀人之后的一系列荒诞审判，加缪借大量人物对话和内心活动对道德、生命的意义和荒诞进行深刻剖析。
莫尔索的所见所闻所思是片段式的，仿佛在讲述一些莫不相干的内容，路边的风景，他人的动作和表情，自己飘忽的内心活动。任何发生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他观察和见证一切，置身事外，不参与也不试图改变什么。
坐车、上班、吃饭、睡觉，生活基本上也就这样，有什么意义吗？没有。换一个环境或者一种生活方式就会更好吗？未必。
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在有限的时间里度过一生，如同西西弗斯往高山推动石头，至死方休。既然如此，则没有什么是非有不可，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
莫尔索是入世者眼中的失败者，他性格孤僻，是个没有个性的好好先生，处事没有明确的立场和主见，对待生活没有热情，与他人之间的感情淡薄。
负担不起母亲的养老费用，把母亲送去养老院；不爱女友，却说结不结婚都可以；拒绝更好的工作，只因安于现状；泛泛之交成为朋友，为之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甚至连开枪杀人，也是出于偶然。
莫尔索好像是一个活得稀里糊涂的人，他什么也不追求，什么也不在意，什么都可有可无。用其女友的话是，“真是一个怪人。”
他怪就怪在太清醒，知道人生一场，风过无痕。而多数人碌碌一生，却没有思考过生命和生活的意义，那样的人生再合群和热闹，也显得透明和单薄。因此莫尔索是孤独的，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是天地苍茫而个体渺小细微的孤独。
这个层面上来说，人的生命与世间万物一样，都是大自然的一个偶然，没有本质的不同。再者，宇宙和时间也只是人为施加的定义，这就使得生命和世界的意义走向虚无。
正如莫尔索所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人人偶然出生，幸运地活着，又必然走向死亡，生命本身无意义，也没有所谓的上帝。只有“上帝死了”，人的自我才真正独立出来。
正是在这样一种对世界和生命无意义的清晰认知下，莫尔索的活法与他人有所不同，而这也招致了他的生命的灾祸。
代表公正的法官就法律事件对他进行了道德审判，因为他在母亲去世后没有哭泣默哀等一系列言行，判定他是个在精神和道德层面上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明明是和他生死攸关的事情，所有的审判都是旁人唇枪舌剑，律师代表莫尔索，莫尔索全程保持沉默。而法官以道德宣判了法律，又以人民的名义宣告了莫尔索的死刑，所谓的公正不过是一场荒诞的道德凌迟。
对于自己短暂生命中的遭遇，莫尔索只是全盘接受，谈不上欢喜也没有忧愁。就像一棵树只是生长，生长。人必有一死，没有什么好在意，在莫尔索眼里，生死不是什么大事，恰如结婚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开枪或者开了几枪也都没有意义，在哪里如何死去都是可接受的事情。
真正的局外人莫尔索，是对于世间万物、对于自己的生命都置身事外，不贪恋人生的美和暖，不惧怕人生的疲倦和苦难。他只是生活，顺其自然。
如果生命无意义就要去死，那就是服从了生命的无意义，而只有活着，或者说不主动去死，才是对生命虚无的一种抵抗。知道什么没有意义，但是活着，并且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这就是莫尔索所代表的局外人的核心所在。
局外人不是指在人群中感到孤单的“社恐”，而是看透生命的大虚无，在宇宙洪荒之中感觉孤身一人的无力感。对于存在这件事情本身无能为力，对于一切终将走向虚无的结局了然于心。
加缪笔下的“局外人”是哲学意面上的局外人。他所思考的是自身与社会的割裂，个人情感与社会道德之间的背离，自我抉择与主流价值的疏离，存在的偶然与消失的必然性之间的荒诞。
莫尔索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吗？他善良温和，与世无争，只是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便被指认为他的原罪。
“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如此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莫尔索的结局可气，命运可叹，性格可悲，人格可爱纯粹。而这一切因为他比大多数人都活得清醒。他不在意最后的审判只是不在意所有一切之一，而加缪对于司法与道德的控诉却跃然纸上。
友爱融洽的莫尔索，是冷漠而余温未失的世界的另类。当人群向莫尔索发出唏嘘声或者仇恨的叫喊声，莫尔索是孤独的么？他不孤独，他只是清醒得透彻。
真正的孤独是强行合群，而真正的幸福恰恰是如莫尔索一般，看透生命的本质，按自己的意愿过此一生。
*作者简介：空中行云，一个集爱与孤独于一身的女子，在梦与现实之间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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