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雷峰尖。
天下着雨,灰蒙蒙的,不是出游的好日子。但一车子的人却兴奋着,叽叽喳喳,对未知满是期待呀。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车就抵达了山脚。下了车,开始了我们的攀行。触目即是绿色。山绿,树绿,草绿,水绿。伸出手,捋一把,只怕这空气也是绿色的。雨依旧下着,细细碎碎,风一扬,飘得零零散散。有伞,但没撑开,就让雨淋着吧。发上、鼻尖、手上,清清凉凉。
抬头看山,真高,重重又叠叠。山们肩并着肩,相偎相依。山尖顶着一蓑烟雨,隐隐约约。峰无语,就这样默默地立着,立着,宁静得让人心疼。它们这样站着有多久?千年?抑或万年?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它们就这样日日俯看着人间,看来往的众生,演绎着人间的离合悲欢。剧落幕,人撤了、散了,它们却做了永远的观众。
沿着山路走吧。路是水泥路,不窄,但却陡得很。上山,两岸青山相迎送。左边的山笔直向上,露出赭红的土皮,还有赭黄的岩石,偶尔有一树斜伸,横柯交错,遮天蔽日。右边地势低洼,斜坡峭立。树们一级级攀援而长,葱葱绿绿,长得与路齐。
相遇了野草莓,路旁随处皆是。一蓬蓬,红肥绿瘦,正当好年华。摘一颗入口,酸酸甜甜,有重相逢的味道。遇见了一树一树的油桐花。没有初开花时的惊艳,像被一纸休书休回家的妇,无心打扮,任由时光憔悴了自己的容颜。
泉真多,一路紧紧相随。山势陡峭处,泉声哗哗,哗哗,水击岩石,卷起一堆堆雪花。平缓处,水流潺潺,湲湲,似谁在低吟一首俏丽的小诗。有漩涡处,亦有一朵一朵小白花灿然绽放。
就这样,我们轻轻地迈着步子,静静地看着,细细地低语着。一边是自然界千万遍的欣欣向荣,一边是我们匆匆不息的步履。我的脚印与谁的脚印重叠?我的影子与谁的影子相亲?似梦,非梦。
半山腰,有满坡满坡的茶树,棋盘似的摆布着。茶树们,在烟雨的抚摸下,青翠欲流。有采茶女,系着头巾,或红,或白,或黄,在烟火的日子里尘俗着。她们提着茶篓,说着家长里短,手却不停歇。想一想,坐在半坡上,坐在茶丛里,温一壶新茶,看满目流翠,听溪流淙淙。有清风拂面,有茶香缕缕。呵呵,如此该要成仙了吧!
遇见了一处老房子,确切地说,该称呼为断壁残垣。荒草萋萋,已经长满庭院。屋顶是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热闹,昔日的泥融飞燕子,昔日的微雨燕双飞,已化为满地青青。屋旁有一棵泡桐树,叶零落得很,光秃秃的枝桠愣愣地望着灰色的天空。它的世界是落寞的。每日落寞地长着叶,落寞地开着花。雨落,花落,寂寂一地。入眼,全是荒凉。人世之繁华,转眼成云烟。
茶山对面,有一大片竹林,柳色青青,青成了一堆烟雾。烟雾中有三株苍天古树,兀兀突立,苍绿得分外醒目。山下有人家,零星散落在高地上。房子老得不成样,土墙黛瓦,有的墙壁已经有了裂缝。门前有花,蔷薇、芍药,开得没心没肺,朵朵绚烂。花下有片片落红,地湿,花瓣洇红了泥土。村口有一条溪流,穿村而过。溪畔有野花,开得正是烂漫。黄灿灿的,黄的蕊,黄的瓣,暖着人的眼。它们站在小溪两岸,挤眉弄眼,还要在水波里照个影。花们就这样隔着一条溪,相望着。
蹲下身,去看溪水。水清得很是养眼,掬一捧起来,让它从我的指缝间,跌落。想起了沈从文写给他妻子信中的一句:“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平常的一句话,因了水,竟也是柔情万般,这情浓得化不开呀。忽然很想一些人,他们走进或路过我的生命,带来的或是快乐,或是伤感,但所有的相遇,都让我充满感激。
遇见一位茶农,皮肤黝黑,笑容憨厚,朴实得像是邻人。他告诉我们,他们山下都有房屋,只是每年采茶的时节,在山上来住上两个来月。想想他们,与家人一起,昼看青山,夜听泉吟,你采茶来我煮饭,日子真是美好。便想着,如果能长住此地,该是多幸福。但世人欲望太多,天长地久下去,怕是也会腻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对我等凡夫俗子,只会,也只能住在诗里罢。
“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下山时,雨息了,但阳光依旧藏在云层里。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山下。坐在车上,看近处的水,看远处的山,看树木掩映着的红瓦绿房。有花瓣悄然落地,有流水匆匆而逝。一切一切,安静在岁月里,地久天长的模样。我开始幸福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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