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句话很多次:可能我们真的已经到了一个失去的年纪了吧。
也许是吧,小时候觉得永远也不会离开的人都一个接一个走了,脑海里还回忆起当初放学回家跑到客厅看见电视里正在放着李咏砸金蛋;还记得初中夏天里打着手电筒蒙在被子里汗流浃背,一面提心吊胆一面又沉浸在金庸笔下的江湖里。现在听到他们的消息,却都是有关于离开,月光宝盒再打开无数次曾经的蓝洁瑛也不会再回来了,白眉大侠也许还会在单田芳先生的评书里继续行走江湖。一眨眼,我们这代人也就快二十了。
两个月前外公的去世,很安详,是在老家的那张木板床上安静睡去的,外公最后还是回到了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没有回去。我和外公的关系算是最好了的吧,现在这么说,心里都会很愧疚,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时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去,可能是担心自己这么大了要是再苦得眼睛都肿掉不像现在的自己吧。我看到微信里爸爸发来外公的照片,小屋子里看起来很安静,也还是那么熟悉,外公依然把外婆的照片放在墙角桌子最显眼的地方。小时候回去的时候,桌子上到处都沾满了灰,只有外婆的相框还干净得一尘不染。以前回老家,经常吵着闹着要睡在外公的房间里,要外公帮我挠痒痒,听外公给我讲他还依稀记得的故事。慢慢长大,再回老家,外公说他已经记不清故事了,那个时候不懂事吵着闹着说外公骗人,外公也只是呵呵直笑。再长大一些,回老家,就不再跟外公睡了。从六十多岁到八十多岁,外公一直孤单一个人,我没见过外婆,外公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走了很多年,两只脚也好,三条腿也好,利索也好,蹒跚也好,都还是过来了。现在,外公之前跟我说的“我怎么还没死”的愿望也实现了吧。
我没有办法去想像,有关于外公葬礼的一切,有关于老家的一切,这些东西我甚至都不愿意去触碰。我总是会无端地想起外公走路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喝水的样子,笑的样子。外公走的时候,我没有哭,好像长大之后眼泪和爱都少了很多。父亲没有帮外公选择继续治疗,已经努力过,我记得外公跟我说过,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在那么贫穷和苦难的时候只靠自己带大了八个孩子,也许外公的意思也是有尊严地离开吧。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在某一刻突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或者根本就不会了吧,离开和分别对于我来说,可能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当了医学生,以前最怕的癞蛤蟆现在用一根针就能杀死它,小白鼠的尸体在自己的面前被摆成一排。就像例行公事,穿上白大褂,带上白手套,对于它们来讲,我们就是带给它们死亡的人。对于小白鼠,好像轻轻一拉就能带走它们的生命,而咔嚓却只是它们最后能留下的声音。离开很遥远吗?对于它们来说,很近。
事与愿违的事情常常在发生,我们好像没有办法去决定这个世界到底应该发生什么,我们只能看着它们一件又一件在我们这个年纪发生,然后发出一声感慨或是叹息。
尽管逝去的东西一直在逝去,我还是感觉有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甚至清晰到可以触摸到。小时候回老家,外公会牵着牛来接我,骑在外公的牛上,狗就跟在后面走,外公在前面扛着锄头带路,这是一个远离家乡的人再回去的最高待遇,那个时候,就算狗离开了,牛也离开了,外公也搬了家,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今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而对于离开,我好像也越来越相信这些都是应该发生的事情了。是到了一个失去的年纪了吗?不,对于每一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感觉都是真实的,我们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只是代表着我们长大了,我们慢慢远离了当初的那个时代,当曾经存在于我们童年回忆里的人或事离开的时候,这也许就是一种挽留吧。我们最先遇见它们,它们也就被我们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虽然平时也许不能记起来,但是走的时候却难以割舍。有时候在感慨,现在回老家,家乡的孩子口中谈论的,什么时候和我们这个年纪一样变成游戏了,儿时的捉迷藏猫捉老鼠再也见不到了。老家的小河因为要建造新的楼房被填平了,夏天没有地方游泳,就再也见不到小时候和我晒得一样黑的孩子了,什么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成了自己那个小小时代里的绝版。
小时候中午放学回家守着看动漫世界,晚上又等着小鹿姐姐和跳跳龙。那个时候总是觉得动画片永远也看不够。是啊,那个时候只要错过了一集动画片,对我们来说也许就意味着永远错过了吧,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动画片的任何一集都能找到,那是连片头曲和片尾曲都舍不得跳过去的时光,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充满了仪式感,跟着一起唱主题曲,也希望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快乐星球。这个年纪的我,好久都没有看过动画片了,像熊出没这样的动画片在我小时候我一定是不喜欢的,这种好像永远也看不到结局的动画片在小时候是没有盼头的,小时候就一定要看到坏人被好人打败,不然就会缠着爸爸妈妈问这个坏人怎么还不死。现在每周和家里通一次电话,从声音和外貌上并不能明显感觉到父母的老去,很久没回家了,有时候他们问我想不想家,我总是默不作声。家的概念,什么时候也开始慢慢变淡了。以前生怕错过了什么的我,现在却开始故意让一些东西错过。
是到了失去的年纪了吗?写着写着我的观念也动摇了,突然想起妈妈周末打来电话,说过年回家可能有点冷,问我要不要去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过年,还是寄一件棉袄过来穿上回家。因为工作的原因,妈妈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广州一趟,但是她还是最熟悉广州和宜昌的温度差别有多大,我以为妈妈已经老了已经开始要忘记一些东西的时候,她却开始记得另外一个相隔很远的陌生的城市的天气与毫无规律的春秋冬夏;还有啊,小药已经慢慢长大到我出门能够站在箱子的最高处看着我离开;还有好友一个人出门回来大包小包却依然给我们准备的手信。
这所有的一切,让我又坚信,这是一个应该得到的年纪,那些失去的,其实并没有走远,那些曾经存在于我们回忆里如今又消失的东西,都会在某个时刻清晰得呈现,那些我们所期望的,都在接踵而来,我们应该张开怀抱去迎接四面八方的吹来的风——
风,杨过站在断肠崖边,纵身一跃,其实又是一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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