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丽注意那个女生很久了。
那个女孩子跟百丽一样,坐在最后一排,不同的是,那个女孩子靠窗,而百丽坐在走廊这边,靠着后门。百丽总是很担心班主任会突然从后门探出头来,会看到她书上歪歪扭扭的笔记,或者发现她盯着窗外走神。
百丽很羡慕她,不仅仅因为在这个嘈杂拥挤的小教室里,她能独占一小片窗,更因为她就着这片窗,仿佛也同时拥有了窗外的只属于她的一小片天地——她总是那么自得,静静地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百丽注意到那个女孩子很少认真听讲,她也总是时不时就瞥向窗外,有时候更是直接转过头,光明正大地望着外边的世界。她一动不动,只有眼珠轻快地转动,视线好像在捕捉着什么。可是百丽也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而且很奇怪的是,老师从来没有发现过她上课开小差,班主任很严,百丽就没少因此挨批评。
那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衣服总是熨烫得平平整整,洗了两年的校服外套还是那么新,就像高一刚领到的一样。不像百丽,肥大的校服早就皱巴巴的,白色部分早已发黄,可怜兮兮地挂在身上。百丽想,她一定也是走读,并且还有一个细心的母亲。宿舍洗衣服不太方便,可以洗衣服的时间又短,大部分人衣服都是匆匆忙忙洗一洗。繁忙的高中生可不会再在洗衣服上额外给自己增加负担。
她很漂亮吧,百丽心想。可其实百丽也不知道什么是漂亮,从小到大,老师们都让一心学习。好像作为学生,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学习就是唯一正确的事,旁的都是不务正业,辜负老师和父母的辛苦。那些喜欢打扮的女生一般都是老师们鄙夷轻视的对象,好像是那些“美丽”夺取了原本该熟悉她们的好成绩。百丽不懂只知道自己很羡慕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羡慕她侧脸上睫毛优美的弧度,就像数学老师随手画的圆那样流畅。她一举一动都让人很舒服,百丽忍不住去看她,这应该就是漂亮了吧。
百丽不是个外向开朗的孩子,自从升入初三重新分班,又搬出宿舍走读了,百丽在班上可以说话的朋友就更少了。看着别的女孩子课间休息可以和相熟的舍友打打闹闹,或者分享零食,或者吐槽刚复习的内容难到变态,百丽就只能拼命做题,来掩饰这种失落。百丽弓着身子,趴在桌上做题,尽量把自己压低,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前边这两堆高高摞起的书里,这样谁也看不到她啦。这时候,百丽总是会情不自禁环视一圈教室,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或者也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自己一样吧。那个女孩子就是百丽的安慰,因为她也跟百丽一样,安静地坐在自己座位,没人跟她说话,当然也没人注意到她。不过,百丽也是有点嫉妒她的,百丽没法做到像她那样坦然,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呆得很舒服,就好像她从生下来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本应如此的样子。
百丽心想,多亏有她,多亏还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她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吗?她也会觉得数学题好难?她也会心里吐槽老师管得太宽?她也会偶尔觉得孤独?
百丽想找那个女孩子说说话,可是百丽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同一个班级还要跑去问人家名字感觉有点尴尬?百丽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百丽之前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女孩子的印象呢?低年级开学有自我介绍,按理说,这么“特别”的女孩子百丽肯定会注意到的。百丽觉得,那个女孩子好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一样。仔细一想,似乎老师也从来没有点过她回答问题。
自从那天之后,百丽更加注意这个女孩,依旧没人跟她打招呼,没有老师点过她名字,甚至每周小考都没有她的分数。
百丽惊讶极了,这是她发现的秘密。要不要去问问她呢,要不要把这个秘密跟别人分享呢。那个女孩子自在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被人注意,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热闹。百丽纠结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打破女孩子平静的生活,会不会为女孩子引来关注,会不会给女孩子带来困扰。百丽左思右想,她决定还是保守这个秘密。
知道毕业,百丽都一直没有去打扰她。虽然没有交流,但百丽觉得,是她陪自己度过了初三。
如果百丽稍微跟周围同学提起过一点这个秘密,同学们都会很奇怪,因为班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女孩子。
也许,这只是百丽的幻想,是百丽枯燥孤单的初三的一点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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