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到的大海哎!”她在巴士经过跨海大桥时兴奋地冲着身边那个沉默的男孩嚷道。

男孩没说话。

她又伸出食指，歪着头认真地强调，“这也是你的第一次哟!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哦。”男孩仰着脸，微微抿嘴，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以后你再来这个地方，和谁来，我都不在乎，反正你的第一次给我了。”女孩得意地收回手指，脸一扭看向窗外。

这算不算大海？并没有那么美，因为是阴天，海面是灰色的。但她不愿为了这点小事就失落，不然这两个人的旅途看起来就更加尴尬。

他望着前方，也不知道这巴士什么时候到终点站。本来并不是去看海的，几个人约了去另一个地方，结果其他人先走一步，只剩他们俩并不认得路，问了半天就放弃了。但是星期天的下午总是要做点什么，两人在原地犹犹豫豫地磨着鞋底时，看到这部巴士。她指着牌子雀跃地说：“那里有大海!”他无所谓看不看大海，和谁看大海，只是星期天的下午总是要做点什么吧，就去买了票。

两人并肩坐着，还不是无话找话擅长寒暄的年纪，少了其他人时，大块大块空白的沉默横亘其间。所以她会说些疯话吧。他回想她说的那些话。她总是这样，说话过犹不及，明摆着是在开玩笑，但有时又像是认真的。

终于到了目的地，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了。那是一个小小的码头，泊着几艘小艇，所谓海，不如说是一片湖，而且，海水是无精打采的黄色。人家告诉他们说，现在太晚了，没有去小岛的渡轮了。他回头想问她是不是回家，看到她整个肩膀都颓掉的那种沮丧，于是到嘴边的话变成：“要不要喝水啊？”

其实连个卖水的店都没有。刚开来的那辆巴士又要返程了，他示意她该走了，毕竟天都快黑了。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大声叹了一口气，先上车了。

十一月的天黑得很早，巴士经过跨海大桥时，天空很像是浸满了蓝黑墨水的吸墨纸，而桥下的海面沉静下来，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跨海大桥上的路灯亮了起来，两个少年在空荡的车厢里沉默无语。灯光在少年的脸上投下光影，把他的睫毛拉得很长，到下一盏时，又忽然变短，一盏一盏灯过去，光影在他的脸上变幻莫定。女孩则一直托腮看着窗外，有点懊悔来的路上话说得太满。这样的第一次，怎么都是种遗憾吧，她应该不会想记得这样的第一次，即使是和他。

他们的肩膀微微靠在一起，车子转弯时，一人就随着另一人往同一个方向倾斜。

女孩突然说，“不管怎样，这还是我跟你的第一次，你下次跟谁再一起来这里，和这次都不一样。”

少年没有说话。天完全黑了下来，巴士已经驶过跨海大桥，把大海远远地抛在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