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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小诊所,我遇到了她,大学时的校友,曾经的闺蜜。
她带女儿来输液,我也来输液。我们不期而遇。
没有惊喜,只有些尴尬。因为我们,早已不再是闺蜜了,莫名其妙的,走着走着就散了,不再联系,不再有交集。
世界很大,即便我们同在一个小城工作,也几年遇不到一次;世界又很小,在这个小诊所,我们竟然遇到了。
输液的地方逼仄,一间小屋子,挨挨挤挤地摆了四张床。我在靠窗的位置,她女儿在靠墙的位置,另外两张床上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姑娘,都是独自来输液的。
她的女儿一挂上盐水就开始睡觉,她坐在女儿床头,我们随便聊着。可明显感觉到,我们没那么多可聊的了,我们之间已经变得陌生,我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正如她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她应该也感觉到了这种陌生,担心再聊下去就快无话可说了。她对我说:“你睡一下吧,我给你看着盐水。”我也正想结束这尴尬的聊天,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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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躺下来,用围巾蒙着脸,假装在睡觉,其实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想起了从前,我们在一个学校读大学,我们是多好的朋友啊,周末总在一起度过,无话不谈,我们知道彼此最隐秘的事情。那时,我生病去学校门口的小诊所输液,也是她陪着我,她还给我讲“一堵墙”的故事。大学毕业,我和初恋男友闹分手,男友纠缠不清,她帮我去跟男友吵。刚工作那些年,我们也常常在一起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连衣服也换着穿。可是后来,我的婚姻经历了一些波澜,兜兜转转,我又回到初恋男友身边。而她,一直是个顺风顺水的女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直到再不联系,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淡了,偶尔见到,也是在梦中。没想到这次遇见,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陷入了回忆,其间拉开围巾偷偷地看她。她坐在女儿床头,安安静静地看一本书,不时抬头看看女儿的盐水,也看我的盐水。她有些憔悴,可能是焦虑女儿的原因,但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和多年前一样。
既然她说给我看着盐水,我也就没管了,只一边装睡一边任由回忆在我心中流淌。一会儿,我听见她走到外面喊医生来给我换盐水,我也不动声色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她喊医生,这次喊医生来换的盐水是她女儿对面床的那个女孩的,她应该不认识那个女孩吧。一会儿又听她跟那女孩说话:“来,我帮你挂,别弄肿了手。”原来是那女孩上厕所回来,她帮女孩把盐水挂在输液杆上。她还是那样善良,即便是陌生人,她也会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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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温柔、善良、沉静、明媚、美好,比我后来遇到的很多人都好,可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做朋友了呢?我们都很好,我们都没有错,但事实就是,我们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
我就这样一边装睡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也不知她此时心里会想些什么,看她那样安安静静地看书,也许也是装的吧?她的内心一定也是波澜起伏?毕竟我们之间,有过那么美好的曾经。
悬挂着的液体只有一点点了,我也睡“醒”了,跟她继续闲聊几句。她女儿的盐水也已输完,她带女儿先走了。我坐在床上发着呆,她女儿挽着她的手经过诊所窗前时,她又笑着和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笑容却僵在那里,心里响起张爱玲《半生缘》中曼桢对世钧说的那句话:“我们回不去了!”
(这篇文中的“我”只是一个叙事人称,并不是确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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