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眼前一片明亮,几乎看不出空白里的差别。春季如此,盛夏亦是如此。空白不是全然无物,那甚至还包括这个特定范围里的颜色与声响,就连颜色和声响都是根据实际情况随机更换的内容。如天空到地面间的清澈,往上是湛蓝,往下则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嗯,挺好看。
前方有男女在谈话,从情绪支配的声音结构来看,显得很俏皮,而且越来越近。再往远一点,则是一片模糊的噪音。它是可以被忽略的,或者需要特殊手段才能获取有别于现在可以听到的内容,如川流不息的汽车里马达内部的摩擦和欢愉时的喘息,甚至是某个墙角笼子里的鸟鸣。
这块空间里,是适合声音传播的。或者说,这里能更容易感受到来自旁边的人或其它物体所要传达的信息。二十多年前的围墙大致勾勒出人们心底的安全范围,从一条街道到另一条街道,不仅间隔于三五个相邻的小区,还留出约五六米的宽度。甚至两个相对小区的大门稍微交错的斜对着,这样方便大家进出,还不影响彼此招呼和熟络。没有内部流动嗡鸣的水柱,没有静谧无应声的森林,除非每个人的常态是沉默。
围墙还是那堵围墙,只是岁月如梭,墙面的水泥保护面多已脱落。大概是近些年吧,每个早晨或者傍晚,总会交替出现一位中老年妇女或者男人,安静地来到这两墙之间打扫地面的纸屑和烟头之类,偶尔会发现墙角堆积较深的砂砾。很明显,这是源自上次清理墙面碎屑之后一点点再次累积的。每个傍晚,或者风雨交替的夜里,墙面被侵蚀的情况尤为明显。人们用手捂着脸,大抵能看见些破坏视线和呼吸的尘幕,这足以阻挡紧闭双的眼外的任何兴趣。前人努力维系的安稳与保障在此刻正慢慢的失去效应,就像墙面一块水泥包裹处的失守和开裂,河沙和碎片跌落墙角外,剩余的粉尘像舞蹈一样飞向空气里。或许,经过雨水冲击和浸泡,它们大多会飘落地面,爱人幽香的发丝和乡间带刺的娇嫩黄瓜,都可能是它们的下一个归宿。
还有一些尘埃,它们是永远的自由自在者,藏匿于透明的空气里。感知它的存在需要光束,需要特殊的器具,还可能要凭借融于万物的沉思。它们大抵来自旁边饱受风雨侵蚀的墙表和稍后裸露的青砖,也有可能是周围飞来飞去的蝴蝶身上的毛屑,甚至它们早已流通于这个世界了。
此时,清洁工已不在,准确的说,她正坐在紧邻转角的一条马路边缘的台阶上小憩。已经足够干净的空气在夕阳里既显得透明也不时散发出橘色的光晕——温暖,无不刺激人的感官。就像刚才渐进的谈话声的源头,那对年轻的恋人。男的望着眼前饱含喜悦的女孩,娇嫩的嘴唇、面庞,以及满布她全身所有的美元素。一丝和风加深了这种体验,柔软的头发轻抚着她双眼的同时,还带来了阵阵暗香。当体味作用于花叶和泥土的分子扩散时,这种味道会显得更为浓郁。
女孩接着更加暧昧的问:除了好看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
男的不由自主的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爱人,年轻女人应有的骄傲她都有。黑底色蓝黄白相间的碎花裙,腰臀处被白底纱质衬衫覆盖,淡蓝花朵加上细长的墨色茎叶透过薄薄的外衣,隐约地显出黑色文胸以及那白嫩的肌肤。美,从红润的嘴唇到胸口一起一伏可以窥见的藏匿与开放,这个词在我们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什么呢?基于材质的色泽、味觉,与听觉感知震动时的合理性,时空里应有的阶段状态,以及容纳对象的数字的几何当量,不过是通过我的呈现而再次判断罢了。我不能完全了解自己,却可以凭仅有的了解去一一对应。当这一切对应质感蔓延至双腿,所有感官与想象迷失在拟化的衣饰和记忆里,这位男朋友脑海里灵机一闪,嘴角露出基于这个问题的邪恶。
一会儿回去收拾你!
女孩是挺满足的,即使这是一种苍白的回应,把难以描述的感慨激起偷换成焦急的心理引导。如与她自己相对应的,坚韧的骨骼,强壮和较为高大的身体。她需要这样的弥补,也愿意将尽其全身力量把喉咙里娇媚的嘶哑声献给对方。或许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理解她所能理解的爱、世界和眼前这些神奇的细胞组织了。旁边同样为花样年华的男友也需要凭此,从强壮与柔和如丝、温暖如水的交织,再重新认识强壮。这虽是事实,女孩的脸上本能地羞涩而泛起了红晕。她深怕被别人听见,心跳自然加快了些,并试着做个深呼吸。
透明的空间以最大限度包容空气,空气则包容着尘埃,尘埃如期钻入这个年轻女人的鼻腔。抵挡它们的有四方交错鼻毛,然后所沉淀的,女孩会在某一天极其认真地用纸巾或者棉签把它们和鼻液的结合物清理干净。
而她的那位男朋友,很乐意看到自己的爱人如此认真进而轻松的应对困扰,在相拥而栗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融为一体了。这是特别奇妙的事,当看到女友白里透红、光洁脸庞肌肤上的纹理会忍不住去亲吻,估计世上没什么比眼前的更珍贵了。他们日夜如胶似漆,男人引导自己心爱的姑娘尝试了所有能让自己愉悦的身体交缠方式。从脚丫到耳垂,再分别隔着七彩丝绒从耳垂到脚丫,直到能敏感的辨认出彼此隐秘处褶皱的分布样式和给予自己的特殊反应。他希望对方在自己一步一步诉求时能做出应有的反应,哪怕是不适、纠结和抗拒,然后慢慢展开容颜,彼此就亲密无间了。女孩也从对方闪着光的眼里看出了期待,于是她试着撒娇、发脾气和语言游戏,甚至时刻关注自己眼角那一丝丝雀斑的变化。但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如此娇艳无比。
象清洁工阿姨坐在台阶上沉默着发呆的时候,移动电话响起了声音。这是女儿送给她的,虽然是被替换下来的旧物,但功能并无损失。这也是她们母女俩达成的默契,似乎老一辈总要比新生代更不利于接受新事物。他们的细胞不再疯长,那些沉淀在细胞里的本能的作用反抗、喜怒、攻击和基于经验知识而面对世界尺度的反应。而这一切内容的形式却在不停衍变,如果不能以足够速度进行新旧连接,他们就会慢慢地失去相应的耐心和信心了。于是,大家就默认这种差异了。这没错,就像这位母亲的旧手机,它不能同时满足女儿的好奇心与产品的价值过剩。
一壮年男子正往这位阿姨的身旁路过,面部表情转换于严肃和温暖之间,视线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做相应的探索。他似乎特别感兴趣于道路两旁树梢连城一片的小叶榕,树顶在招揽微风时也带动了所有叶子的摇晃。或者说,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因为树体晃动的惯性哪些是风本身的力量导致树叶之间的婆娑交错了。阳光透过不断错位的叶片,那些不断闪耀的柔光像夜空里繁星,男子在心理里感慨着这些光与暗的交错。随着绿叶的衬托和霞光的穿透,原来的树与叶呈现了更多的东西,如被照亮后的叶子和基于叶子散发出来五颜六色的细细光柱,以及它们移动时产生的各种几何图形。如果是在几年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拿出笔来勾勒这些有区别于既定的数理几何素材,因为那些树叶纹理、颜色和不同形状之间的区别组合在一起,每一次都能给人新的感受。
阿姨一般隔段时间调换一个负责的区域,条件好一点,能有空着的长木椅,甚至在一些示范街口会有专门的休息与工作结合的房间,如公共卫生间。即使入住的员工不是她,休息间的负责人会拿出凳子热情地与她聊天,有时候也会讨论一些作为清洁工的一些工作规范与想法,比如废弃物品的分类与倡导。她现在一边接电话,一边用手感知那同样晒得黝黑的小腿,以便能找到盲挽裤腿的力度和准度。早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和路人无缘故的打招呼了,男子的行走在余光里是存在的,与人初次相识的风尚在于揣摩,自我突破容易成为笑谈。她没有这种勇气,继续和远方的亲人聊着天,轻声而有耐心。
二哥,你莫去过于责怪他嘛,小娃娃有小娃娃的认识局限,急不来的。
嗯,我在这里过得挺好,你放心。
眼看着就是下班交接的时候,清洁工多不会再踏进这条巷子了。地面已经被打扫得相当干净,墙角的也只能看到泥浆盖过沙石的凹凸模样,即使还有一些粉粒在不觉间滑落,就像我们的皱纹,就让它自然发生吧。
也不知是谁家在墙角的另一面种了爬山虎和蔷薇,看上去像几年前的事了。它的证据在于,大半的墙身都披上了绿叶和探出墙外的花色,郁郁葱葱、红白点缀。它们也给这片小天地带来了相应的生机,比如蚂蚁。墙夹缝里露出了杂草和野花,偶尔还有蝴蝶和蜜蜂的光顾。
巷子里有一只狗,这老家伙总习惯在日出和日落之间独自趴在靠近墙角的绿荫处打盹。当它把脑袋放在前脚之间趴在地上时,蜜蜂偶尔会在它眼前嗡嗡打转,鼻子前面的一小块地上,被呼气时弄得一片潮湿。它喜欢这样的感觉,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巷头情侣的打闹嬉戏声彻底唤起了它本就迷迷糊糊中将要起身伸懒腰的想法。狗身上有一些寄生的跳蚤,跳蚤的身体需要近乎完全的依附它物才能感知与自己生命相关的信息。其中的一只已不知何种原因而游走在皮毛的边缘,就在这条慵懒的老狗起身转头离去那一瞬间,它的脚爪并没有可凭借的柔软之物,按照平时的落空经验,猛然一跃却与希望相背而行。
不久就是黑夜,墙角也会变得阴冷潮湿,老狗的这把骨头是经不起如此考验了,它需要温暖的洞穴。它也对夕阳归家的路人很感兴趣,气味与身影一号,或者陌生的气味与身影,如有熟络的,它该去抬头嗅嗅,以示对这世间的爱意。对于失去母体的跳蚤而言,它若要重新回到 生它养它的乐园需要费很多周折,即使很快跳落到刚落地花瓣上,也感觉不到清香。无论如何,还得继续努力,于是它又伸展着自己有力的大腿重新回到坚硬的地面,这是一个机会。
今天有什么耳目一新的见闻和章节吗?
应接不暇。
当更多外在元素作用于思考时,这是一种内心的平息,然后再重组情绪。这俩年轻人忘我的那一瞬间,经过即将回到自己小屋。他们住所旁边的一个小区门口,透过收发室敞开的玻璃窗可以看见一个戴着大度数眼睛的守门人, 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至少是十之八九吧。更准确的讲,现在并非人流的高峰期,甚至显得有些静谧,就这一体验而言,守门人和所有人无异。巷子以外的声音要么消解于凹凸不平墙的外壁,要么被这里绿色的叶片吸纳,巷内的声音除了四处消散的那部分,其余就畅通无阻了,直到与守门人的耳膜相碰。要知道,这时是有微风吹过的,直到声音由远及近,身影慢慢进入视线,女人身上的香水夹杂着体味,他是不会察觉不到的。
事实上,守门人的眼神一直以来的是呆滞的,小区委员会交给他的工作很简单,全是诸如目测行人是否携带攻击性器械以及进出大型工具的打卡消费之类的任务,年复一年亦是如此。想必邻里和他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超乎意外和可以交流的事宜吧,消瘦的身体坐在简易的木质床上,中间隔着一张凉席,电扇就这么悄悄地吹。
守门人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即使这对小情侣并不住这个小区,也不会向他询问邻里近况和某目的地方向什么的。他也好久没有勃起过了,即使味觉、听觉和视觉渐渐显得充盈,映入脑海的只不过是往昔与此刻感官交织的想象——他也有过年轻的身体与碰撞,再添加一些颜色的内衣做点缀,如他喜欢的红色。不时挥洒一股狠劲,斗得大地摇晃。就算此刻人流穿梭,四五十年的历练也至于突然出现一个熟人或者顾客而手忙脚乱。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对方的时间有限,仅需要一个标准的刷卡或启动开关按钮的动作,嘴角能露出些应景的笑意就可以了。甚至对方可以掌控全局地跟他开一个玩笑,跟着一起傻笑最能令人满意,守门人也越来越疲于应对,渐渐就很少人跟他嘻哈调侃了。或许,这是他的一个重大胜利,毕竟自己也不再年轻了。
象年轻情侣除了挽着各自的手,各自感官倒向一边相互如是对话。他们漫步而行,当跳蚤再次回到地面时,这位男朋友平板鞋的鞋底刚好把跳蚤夹在了一起。幸好,地面并不完全平整,在鞋子离开地面时,跳蚤在尘土里打了一个滚便再次腾空而起。这是这一次,它别跌入了靠近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水坑,身体完全没有了可凭之物,能做的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刚刚拐角的壮年男子进入了巷子,这位恋爱中的年轻女孩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向旁边的老狗挥挥手后与他斜眼相望。男子衣着简单,面部棱角明晰,隐约可见的胡茬搭配着他一如既往的神情,显得成熟而不经令人好奇。女孩定神望着眼前的男子,眼角闪出了一丝光亮。男子做了一个微笑,以示尊重,转身进入旁边的院子。
怎么了?
男友转过身轻声地问眼前的女孩,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摇摇头。男友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拥入怀中。女孩温柔地顺从了这一的要求,把头埋进了男友的肩膀和胸膛之间,发起了呆。
傍晚的风流进巷子和院子,树枝在轻轻摇曳,发出婆娑的声响。
壮年男子进入的小区,二楼上有一对母子,那幼儿正在牙牙学语。
大大
乖乖,不是哒哒,是爸爸。
这是口...红
狗横
不对,是口红,再来一遍。哎呀,这是垃圾,不要去碰,很脏很脏的。跟着妈妈念一遍:这是垃圾,不要去碰,很脏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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