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曾无数次回想起那个让人魂萦梦绕的地方。那时我可以站在高处细腻的观察着这片土地,呼吸着来自大自然馈赠的新鲜空气,感受凉爽的谷风轻抚着我的身体,无所他想,放空脑中的一切不快,任凭身体连同灵魂沉醉在这迷人的风景之中。
这片国家境内山丘林立,被人们称为“千丘之国”,在广大干涸的非洲大陆上,这里更多了的绿色和活力,是为数不多的“绿色之国”的一员:山坡谷底蜿蜒着茂密的森林,各种奇花异草和茵茵绿树眼花缭乱随处可见,金长尾猴和山地大猩猩在树枝和藤蔓见游来荡去,一条条溪流生生不息的向东流淌,汇入“非洲的眼泪”维多利亚湖中,进入尼罗河,奔向地中海。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可能东非大裂谷也对这片土地恋恋不舍,它在这儿的最西边转了个弯才奔向了远方,而这个弯便形成了那个我永远忘不了的地方lake kivu(基伍湖)。
我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那是一个黎明,层层水雾弥漫在湖边,为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凉爽的晨风也吹不散这片水雾,我的眼中也被这水雾迷住了,模糊的眼看不到前方的路,我流着泪回头向东望去,旭日东升带来的阳光刚好冲过这层隔膜倾泻在脸上……我离开了那个名字为RWANDA“卢旺达”的土地。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它。
第一章
“你在想什么呢?麦克,教授让你回答问题呢”莫妮卡撞了下我的手臂,小声对我说。我的思绪瞬间从遥远的非洲草原飘了回来,慌乱的拿起书本站了起来,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投向了我的位置,我的脸红透了,不知所措的扯着衣角。
“这位同学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讲的东西!”讲台上教授的脸和我一样红,他被我气坏了。“对不起教授,我不知道你所讲述的问题”我无奈的说到。尽管莫妮卡小声提示着我,但是我那嗡嗡响的脑袋塞不进任何东西。“麦克,人体结构学期末考试你不用参加了,下课!”
我茫然的站在那里,看着同学们收拾东西离开课堂,有几个人捂着嘴幸灾乐祸着望向这边,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居然向我做起了鬼脸。可我并没有感到有任何不快。“你在发呆想什么呢,麦克,我很担心你”莫妮卡睁着她大而美丽的棕色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听着莫妮卡,我很好,并没有你想的那样,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可你已经在这种状态下一个多月了,你的几门必修课也...”
“好的,我知道了莫妮卡,这件事我随后再给你讲,我们先去吃饭吧好吗?”
“好吧,麦克。”莫妮卡耸了耸肩讲到。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显得空荡荡的。我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背起我和莫妮卡的背包和她一同走出了教室。
此时正处于正午,比利时大学的钟楼转来沉闷的钟声昭示着十二点的到来。春天里的比利时四处洋溢着生机和活力,燕鸽在为它歌唱,远处老教学楼的爬山虎也驱赶了冬的创伤,散发出绿油油的光亮。春天的太阳将万物温柔以待,毫不吝啬的将柔光倾洒,让一切都变得明亮温暖。
我拉着莫妮卡的手行走在校园内,此刻我还在思考那件事,在这近一个月的思想斗争下,我决定告诉她了。“莫妮卡,我有件事想对你说”我停下了脚步。莫妮卡依然睁着她美丽的眼睛:“你说吧麦克,我在这里听着呢。”
“听着,莫妮卡,我想去非洲卢旺达进行人道主义援助,你知道的,那里医疗水平十分差,人们急需要我们的医疗帮助。”
“可你了解那里吗?麦克,那里经常处于战乱,人民饱受其苦,你不能这样草草决定。”
“可我已经思考了一个多月了,亲爱的莫妮卡。那里的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卡夫教授已经给我们讲述过了前往那里的注意事项。”
“我不能接受!”莫妮卡棕色的大眼中已经含满了眼泪“你不能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亲爱的莫妮卡,听我说,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我们在大学所学的医学知识不就是为了救人吗?卡夫教授的倡导是正确的,作为比利时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我已经决定去了,请你不要悲伤了,亲爱的莫妮卡。”我也哽咽了,说出的话颤抖了起来。
“那我也...”莫妮卡泪眼朦胧的说。
“请不要!只我去一个就行了,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回来我们就结婚好吗?”我在没能控制住,哭了出来。
阳光撒在这对即将就此而别的恋人身上,空中仅有稀疏的云朵和几只麻雀盘旋游荡。
“我爱你,麦克”莫妮卡紧紧拥抱着我。
我也紧紧抱着莫妮卡,在她耳边讲到:“我爱你,莫妮卡。”
第二章
“嗨!麦克你在写什么呢!”一个大胡子中年人向我喊到。“没什么!卡夫教授,我在写信!”我回答道。
“麦克这小子又在给情人写信了哈哈!”一个油头满面的家伙不怀好意的喊到。
“去你的吧,桑尼,我看你皮痒了吧!”我拿起拳头向桑尼挥舞了几下。桑尼朝我吐了下舌头,继续研究他的历史书。
我继续低头写这篇信,它确实是写给莫妮卡的,从比利时离开时,我和莫妮卡约定一个月通一次电话,由于卢旺达的电话线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通话,于是每两个星期写一封信给她。
“亲爱的莫妮卡,我现在在前往卢旺达的飞机上,我和卡夫教授还有桑尼他们几个相处的很好,不用担心,一切很顺利。”我拿钢笔写到。
“嗨!麦克,桑尼!我们快要到卢旺达首都基加利了,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开始我们的旅程了小子们!”卡夫教授从机舱那边喊到。
“好的教授!”我和桑尼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我们相视一笑。桑尼合上了他那本厚厚的历史书,我则是慌忙拿笔为信落了款:
麦克· 汉克斯
1993年3月17日
与我同行的这两个人,一位是比利时大学医学院教授卡夫·伊万卡:一位总是天天乐呵呵的大胡子老头;一位是喜欢研究各国历史的医学生桑尼·弗雷斯。
虽然同为医学院,我却几乎没和这两个人打过交道。卡夫教授从来不讲授任何课程,他热衷于国际医疗人道主义援助,获得过许多荣誉,他去到过很多非洲亚洲以及南美洲国家,可能是过多旅途的疲劳,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一些,不过那颗善良火热的心却支持着他。
桑尼则是一位怪人,虽是医学生,但是他特别喜欢研究各国历史,常常拿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作为一名医学生却整天拿一本历史书阅读。来卢旺达他除了为了帮助卢旺达人,也有着自己的小目的:了解卢旺达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了解这片曾隶属于比利时的殖民地。
飞机在卢旺达首都的基加利机场缓缓停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前来迎接我们的卢旺达政要和联合国十字会组织成员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我和桑尼一人抱起几大包的东西累的气喘吁吁下机,卡夫教授也背着几个大包走在前面。刚出机舱,便呼吸到一股清新的空气,长达七个小时的飞机着实让人胸口发闷。
“你好,卡夫教授,我的朋友”一位身着正装风度翩翩的黑人走了过来,尽管他的英语有着极重的口音。“你好啊,总统先生。很荣幸能够见到您!”卡夫教授回答道。
当教授与总统握手时,记者围了过来拍照采访。我和桑尼只好先去找红十字会。“嗨!伙计们到这里来!”一位带着红十字臂章的棕发女人朝这里喊到。我们提着大包小包过去,几位工作人员帮助我们把包放在了车上。
“你好,我是麦克 ,这位是桑尼,我们是这次比利时大学所派的援助人员,很高兴认识你。”我和桑尼握了握棕发女人的手。“你们好,我是来自巴黎红十字协会的燕妮,很高兴认识你们!欢迎来到卢旺达!”
这时卡夫教授和总统走了过来,记者也随之而来。“谢谢你们的帮助,卢旺达感谢你们”总统先生面带微笑与我们每个人握了握手。在记者相机的闪光灯下,我们一起与总统合影留念。我突然注意到,天空中盘旋了几只乌鸦。
“这次我们共带来了价值一百万美元的医疗设备和药物。”卡夫教授高兴的向燕妮讲到。“那真是太棒了,这里每天因为医疗条件差很多人都因疾病死去,我们现存的设备也因年老失修急需要更换了,简直是雪中送炭!”燕妮开心的说。
“当然了,我还带来了这两位医学院的学生,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我和桑尼相视一笑,燕妮也笑了。
外面下面蒙蒙细雨,透过车窗看不清车外的风景。夜幕下的卢旺达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奇的向车窗外看去,可什么也看不到,唯有车辆的颠簸和雨刷的嘈杂声。
“喂,麦克,还记得今天与我们合影的卢旺达总统吗?”麦克拍了拍我。我揉了揉眼睛道:“嗯,记得啊,那个文质彬彬的黑人总统,怎么了桑尼。”“朱韦纳尔·哈比亚利马纳总统,他是卢旺达胡图族人。”那时我不知道这个名字念起来绕口的胡图族总统在后来那场争斗中意味着什么。
第三章
十字会车队从基加利向西驶了一晚上,我也早早在桑尼对卢旺达历史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沉沉睡去。
“我们到了,准备下车吧!”副驾驶座的燕妮向我们喊到。我揉了揉眼睛,拍拍身边熟睡的桑尼,和他一块下了车。
这是一所由学校改装成的红十字会医院,一共三层,并没有进行装修,只简单刷了些白漆,因此显得十分简陋。褐色的砖瓦无不表示着它有些年头了。天刚蒙蒙亮,雨虽在夜里已停,但是仍然可以闻到野草潮湿的气味。
医院由一扇巨大的栅栏门围着,上面挂着横幅“联合国红十字会,免费的医疗援助服务中心”红十字标志在这横幅的正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一位穿花裙子的黑人姑娘从医院里跑了过来帮忙,一位黑人年轻人把栅栏门推开让车队进入。“桑尼,你和麦克帮忙把医疗设备和药物搬一下”卡夫教授说。“好的,教授!”我俩回应道。
“让我来帮助你们吧!”那位开栅栏门的黑人年轻人跑了过来。“你们好,我叫赞比,以后咱们就要一块工作了,我负责后勤工作”
“你好,赞比,我是麦克,这是桑尼,我们来自比利时”我向他说到。“嗨!塔莎娜,来见见我们的新同事”赞比向那个正与卡夫教授和燕妮交谈的黑人姑娘喊到。“你们好,我是塔莎娜,很高兴认识你们”塔莎娜笑着漏出了她迷人的雪白牙齿。我在这里的生活便开始了。
这座由联合国人道主义基金会资助的十字会医院一共有二十多名像我一样的外国人,其余四十多名都是卢旺达本地人。虽然太过简陋,但仍是瓦尔卡小镇唯一一所医院,这座基伍湖东边的小镇是卢旺达最为贫穷的地区之一,人们得病后往往无法医治或者没钱治病而等死,这所医院则成了小镇的希望,除了人道医疗援助,医院还时常救助穷人。
卡夫教授和我以及桑尼和众多外国人一样在医院作为医师工作,医院中赞比和塔莎娜等卢旺达人从事后勤和医学辅助工作,燕妮则是院长,管理医院事务。
我渐渐热爱上了这个小镇,人们热情好客。我让想念他们开怀的大笑,那样单纯和可爱。由于我在医院里工作了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当地人都渐渐认识了我,见面都向我问好“麦克先生好!”,但当我认真凝视这座小镇,总有种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
我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向莫妮卡写信了,一年来,我一个月要向她写两封信,这就像我对她的思念从未中断过:亲爱的莫妮卡,还记得去年的今天,我们在机场含泪告别,那时的场景我还记得。我看过你寄给我的照片了,我很高兴,因为你更漂亮了。我在这里仍然生活的很好,这里的人们热情好客,淳朴善良。气候还算凉爽,如果真有让人不快的事,那便是蚊子了,这里的蚊子又大又多,常常咬的我睡不好觉。还记得赞比吗?那个黑人兄弟,他常常和塔莎娜带我和桑尼去基伍湖游玩,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森林遍布,气候宜人,我十分想和你一起去看那迷人的风景。莫妮卡,请不要担心,已经一年了,还有一年我便会回去了。我爱你。
麦克·汉克斯
1994年3月17日
我写完这封信,将它装好放进信封里,为它贴好了邮票。疲惫的我看着桌边相框里莫妮卡的照片,想象着她读到这封信时候的样子。
“麦克,我们都很累了,要睡了,关灯吧!”桑尼躺在床上说到。医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几乎每天睡眠不足六个小时。刚来这所医院的时候我们工作人员还是每人一间房,可由于最近病患大增,燕妮便安排我们改为两个人一间房,把房子空出来给病患。
我刚把灯给关上。砰!砰!砰!该死!那天杀的枪声又出现了!
第四章
嘈杂的人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麦克医生,又有人受伤了”我听到赞比的吼叫。我和桑尼连忙起床开门,只见一位黑人大叔抱着一位躺在她怀里黑人大妈,鲜血染红了他的绿色上衣,他讲着我听不懂的斯瓦西里语不知所措的望着我。我看了看黑人大妈的伤口,皱了皱眉头。“赞比,把她送到急症室,我先给他止血,桑尼,你去叫一下卡夫教授”我对他们说到。
伤口在腹部处,但索性没有伤及脾脏,否则将危及生命。在我止血过后,卡夫教授带着另几位大夫前来,才控制住了局势,挽救了她的生命。
这样的事情近半年来已经很常见了。时不时就有平民病患被送来。他们常常是受到枪伤,这种伤口往往是致命的,如果打在动脉或者内脏,凭十字会这简陋的医院是绝对救不了的。
这一切都要源于卢旺达爱国阵线与胡图族政府军武装的内战。这两个死对头在这半年来矛盾愈演愈烈,常常爆发大大小小的规模争斗,造成无辜平民死伤,我们的医院甚至一半的病患都是被他们在争斗中误伤的!
这是一所联合国医院,有维和部队的保护,因此战火并未燃烧至此。
忙完这一切我和桑尼以及卡夫教授等工作人员已经筋疲力尽了,瘫倒在手术室沉沉的睡去了。梦里我和莫妮卡在一块行走在比利时的街头...
这样的日子已经屡见不鲜了。就连这座以往太平的小镇也一如反常有了争斗的裂痕,民族情绪正在蔓延,民族矛盾正在激化!
一天天送来的受伤病患越来越多,我们渐渐感到乏力,药物和食品也所剩无几,急需要补充资源!
“麦克,你叫上桑尼,我会让赞比和你们一同前往基加利领取一批药品食物物资,你们能胜任吗?”燕妮院长。“保证完成任务!”我略有兴奋的说。因为去领物资这段路程可以让我们暂时逃避医院繁重的工作。
我和桑尼一同坐进了那辆医院仅有的三辆皮卡之一,赞比早已经在驾驶座上等待我们了。
“嗨!赞比,已经准备好了吧?我们走。”桑尼拍了拍赞比。我突然注意到赞比口袋里裸露出一半奇怪的彩色旗帜...
“赞比!你太有趣了哈哈,卢旺达人都这么会讲笑话吗?”桑尼抱着肚子大笑,赞比正在给我俩讲“那古老的卢旺达笑话”。虽然粗俗但十分幽默。皮卡行驶在向东去的路上,卢旺达的路甚至大多是土路,颠簸使劳累的我们没有丝毫睡意。
“赞比,把收音机打开,我们听一点卢旺达音乐怎么样?”桑尼对赞比说。“那将是妙不可言”赞比笑着打开了录音机。
“当心那些图西族蟑螂!他们会悄无声息的杀死你的家人朋友,我们无需忍耐了!他们是卢旺达的败类!吸取榨干着我们!当心图西族蟑螂!”
“把那收音机关了!赞比!我受够这个疯子了,他绝对脑子上有问题!”我咆哮着对赞比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如此痛恨图西族人,我们明明相亲相爱!”赞比无奈的讲。
这种广播我们近期听了不少了,胡图族极端分子这群疯子整天用电台播送他们所谓“政治正确”言论,煽动民族情绪,仇恨在膨胀!
“我想,我和麦克要向你说抱歉,赞比。卢旺达图西族和胡图族的争端,源于我们比利时人的无良政策,作为比利时人我很羞愧。”坐在后排看历史书的桑尼突然说到。
车外仍是阳光明媚,晚春的风光仍然美好宜人,但远方天空中,似乎有黑云弥漫着。
第五章
“卢旺达拥有三个民族:胡图族,图西族,特瓦族。其中胡图族占卢旺达人口比重的85%,图西族占14%,而特瓦族只占1%。可主要两大民族,胡图族和图西族,居然是被人为划分的!早在比利时殖民时期,比利时殖民者经过大规模人口普查测量把高鼻梁,个子高比较像欧洲人体貌特征的从卢旺达北部地区迁徙而来的人称为图西族;把从南方部落而来的低鼻梁,个子较矮的人称为胡图族。并让人数少的图西族人作为贵族阶层统治卢旺达地区人数最多的胡图族人!”
“而且别有用心的比利时殖民者在离开这片土地时却把政权交给了胡图族人,由于受压迫时间过长,长期处于被统治阶级的胡图族人掌握政权后便开始压迫图西族人,这就是两族一直争斗不断的原因!”桑尼说到此处时,情绪有些激动。“听着赞比,作为一位比利时人我很抱歉,我对于前人所做之事感到羞愧!”
“那不是你做的,桑尼阁下,请不要这样自责。”赞比依然笑着说。他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那么,你是胡图还是图西呢赞比?”我对正在驾驶的赞比问到。
“我是胡图族人,麦克。”赞比平静的说。
车辆绕过一座小山丘,穿过一条水渠,一个小镇便映入眼帘。皮卡缓缓驶入了小镇中,镇上的市集十分热闹,几个小孩儿光着身子在追逐游玩;一位黑人大妈正在地摊上挑选衣服;一位黑人大叔扛着两大袋玉米粉累的气喘吁吁。我坐在副驾驶打开车窗注视着这人文风景,获得短暂的安详。
车子进入另一个岔道口,人也渐渐密集起来。远处似乎有一个游行队伍正在朝这边驶来。
“减慢速度,赞比!”我对赞比说到。
皮卡缓缓前进,路边两旁的人时不时朝车里张望,我索性把车窗给关上了。皮卡离那游行队伍越来越近了,我们才看到那队伍:一群身着彩色衣服的人高喊着口号,他们围着一辆皮卡一同缓缓向前行驶,皮卡上也站满了人,他们喊着相同的口号,无一例外穿着彩色衣服,我听不清他们的口号,但是皮卡上最中间那个人拿着扩音器喊出了口号,我心里为之一震。“当心图西族蟑螂!让它们付出代价!”
“是胡图族民兵组织!路太窄了!赞比,靠边站让他们先过去,把车窗关上桑尼!”我压制住心中的紧张对车里人讲。
车子停在了路边。我们看着那队伍缓缓向这边来,那队伍似乎在壮大,不时有人加入与他们,也有很多人看到他们便逃窜。
“当心图西族蟑螂!他们会杀掉你的亲人!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
游行队伍终于将要过去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们,闭上眼睛,只听到耳边那震耳欲聋的口号声。
“检查这辆皮卡!看它里面是否有图西族蟑螂!”扩音器的声音传来。
第六章
一个民兵从皮卡上跳下来,急促拍着我这边的车窗并试图朝里面看。
我摇下车窗还没等开口,那民兵便将头探了进来,扫视车内人员。
“听我说,我们都是联合国红十字会的,不参与任何政治纷争!”我对民兵讲。
“你是图西族吗!”民兵拿旗子指向驾驶座的赞比吼道,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恨不得把我们吃了似的,但丝毫没有理会我。
“不不不!我是胡图,你看,胡图!”赞比慌忙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面彩色旗子“胡图!我是胡图!”
民兵看了看那旗子,对赞比打量了一番,对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我们这才启动皮卡,离开了这座小镇。我回头忘了一眼那些游行队伍,那些疯狂的人。
“我的叔叔给了我这个彩色旗子,告诉我出门带上它,果然派上用场了。”赞比喘了口气。
我想,旗子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赞比是胡图族人!
一路上这样的游行队伍还有很多,他们都身穿彩色衣服高喊着同样的口号!
接近傍晚,我们才来到了基加利红十字会总部,这个位于卢旺达首都最大的红十字医疗医疗机构。
院长霍利接待了我们,安排人手把我们紧缺的药物和食品办上了我们的皮卡。但是我们不能休息,我们需要连夜赶回去,因为瓦尔卡红十字会医院现在正急需人手。况且总工会也因特殊病患的增多而无暇顾及我们。
我们向院长霍利反映了路上发生的事。
这是一位有五十多高龄仍热爱公益事业的比利时男人。
“近段时间以来胡图族与图西族的矛盾愈演愈烈,流血事件超过了以往几年加起来的总和,好在朱韦纳尔·哈比亚利马纳总统倡导和平,现在才没有大规模内战的爆发。形势正在逐渐缓和,红十字会的工作并不能因此而停止!相信你们会坚守红十字会的宗旨的。同事们。”霍利院长语重心长的向我们说到。“一会我让助理给你们一份地图,你们要趁着夜色绕路前行那样会安全一点”
“太谢谢你了,院长,我们迫切需要这些,我们不会忘记联合国红十字会的宗旨的,放心吧!”我对霍利院长说到。
趁着夜色,我和桑尼赞比三人架着满载食品和药物的皮卡启程了。
我看着驾驶座的赞比,心中五味杂陈。
又是沉沉的夜色,像极了一年前我刚来到这片土地时那个夜晚,只是少了那蒙蒙细雨。但我仍看不清前方车灯照射的任何东西,我的眼中还是很模糊,仿佛那雨仍在下着。
按照霍利院长送给我们的路线图。我们很顺利的到达了瓦尔卡小镇,凌晨的瓦尔卡小镇已经有许多人忙碌了起来,商贩摆起了摊子,空气里飘来玉米饼的香味。我打开车窗注视着瓦尔卡小镇的风景,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的眼睛好像被刺了一下:一面彩色旗帜静静的挂在一个小屋的房梁上。
第七章
“亲爱的莫妮卡,我收到了你的来信。请不要担心我,这里的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霍利院长说过,卢旺达在朝和平的方向发展,总统是倡导和平的。瓦尔卡小镇依然如故的热情洋溢,人们安居乐业...……我在这里很好。只是我很想念你罢了。”
麦克·汉克斯
1994年4月5日
“我不能理解!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们这里是十字会医院不涉及政治,病患都是平民!”燕妮院长大声呵斥着。游行队伍又来到医院闹事了!原本平静的瓦尔卡小镇也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广播里无休无止的煽动说教洒满了整个镇子,仇恨逐渐扭曲着膨胀!
“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图西族蟑螂,你最好让“它们”回家,省的我们到时候来找它们,麻烦不少。”瓦尔卡胡图族民兵队长带着几个小喽啰趾高气扬的对燕妮院长说。他们穿着彩色旗帜衣服。
“你们不会得逞的!他们没有任何错,我不能让他们跟你们走”燕妮院长毫不畏惧的讲。
“你们没有任何权利从十字会医院里抓人,我警告你!”卡夫教授大声说“我已经打电话了,维和部队会派人来,我警告你们不要再骚扰我们了!”
“好的好的,那我们走着瞧吧,到时候我只能亲自来抓了!我叫鲁扎卡,记住它!”民兵队长鲁扎卡恶狠狠的注视着燕妮院长和卡夫教授,愤然的离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医院受到骚扰了,瓦尔卡小镇胡图族人自发成立的民兵组织多次来医院,威胁恐吓,甚至扬言要杀光“图西族蟑螂”,对它们进行清洗运动。
小镇也弥漫了一股阴云,图西族人不敢出自己的家门,因为出门很可能会遭到胡图族民兵的殴打和侮辱。
“我已经联系过维和部队了,他们将会派出二十名士兵保护我们!”卡夫教授讲到。
“我想,士兵来了之后他们会有所收敛。”燕妮院长脸上写满了疲惫。
这样的临时会议已经召开了很多次了,面对越来越紧张的形势我们一筹莫展。医院里有着很多图西族病患,甚至医院录用的当地人中,图西族人也有很多。可会议并没有起任何作用,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维和部队士兵的到来能减少他们的骚扰了。
“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们的!但我得到了重要消息!”赞比冲进门来,他面色通红,累的气喘吁吁。“卡 ... 卡夫教授你能来一下吗?”
赞比对着卡夫教授说了些什么,卡夫教授脸色变得铁青。他拍了拍赞比的肩膀,紧接着回到了座位上。“同事们,刚才赞比告诉我他从他叔叔那里得到了消息,胡图族民兵武装将以“砍掉高白大树”为暗号行动!他们已经购买了大量的砍刀枪支等武器!”
“什么行动?教授?”桑尼问到。
“杀光图西族人。”卡夫教授声音颤抖了。
第八章
黄昏的瓦尔卡小镇,仍然嘈杂不堪。不过并不是商贩的叫卖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而是身穿彩色衣服四处游行喊口号的胡图族民兵,其中居然还有一些稚嫩面孔……恐怖的广播录音不停的播着:“我要带给总统一个消息,警惕,别相信图西族反叛分子,别和他们握手,他们会杀了你,他们对待你会想……亲爱的听众,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憎恨图西人,我就会说,看看我们的历史吧。图西人是比利时殖民者的走狗,他们偷走了我们胡图人的土地,还鞭挞我们。现在那些图西族叛乱者,他们又回来了。他们是蟑螂,是杀人犯。卢旺达是我们胡图人的土地,我们人口占多数,他们是一小撮叛乱者,入侵者……”
医院仍然运行着。院长燕妮召集了医院中所有的图西族人包括塔莎娜。“听我说,你们需要离开这里,这里不再安全了”燕妮院长颤抖的说。
“可我们出了医院处境将更加危险啊!”“我们更愿意留在这里”“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啊!”几位图西族人大声说到,他们脸上画满了忧愁。
我看到一个图西族女人摇着怀里可爱的婴儿,脸上挂满了愁苦。我不禁哽咽了,我看到桑尼和卡夫教授流下了泪。身为胡图族的赞比安慰他的妻子图西族护士塔莎娜,塔莎娜正在赞比的怀里抽泣。
“我们应该互相帮助!以应对困难!”卡夫教授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大声讲。
“对!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桑尼也接着说。
“团结一致,互相帮助!”狭小的会议厅传遍了这响亮的口号。
“1994年4月6日,卢旺达的胡图族总统朱韦纳尔·哈比亚利马纳和邻国布隆迪总统西普里安·恩塔里亚米拉的座机,在首都基加利上空被击落。”录音机中播报员使用平稳的气息播报出这条急讯。我脑海中想起初到卢旺达时,与那位风度翩翩的总统合影的场景。
“卑鄙的图西族蟑螂暗杀了我们敬爱的总统,让一切的郁积都爆发出来吧。在这样一个时刻,鲜血将滚滚而出!胡图族同胞们!砍掉高白大树!”
电台广播的声音响彻整个瓦尔卡小镇,也响彻了整个卢旺达。
那个卢旺达的夜,无比的深邃黑暗。
第九章
晨光羞涩的未透过林间茂密的枝叶,林间颇有些暗淡无光,桑尼、我、赞比和塔莎娜走在这大自然中。我喜欢闭着眼睛走着,静静聆听小溪的流淌,听飞鸟的歌唱,呼吸着大自然馈赠的新鲜空气。那时候桑尼常向我们讲述各国有趣的历史故事;赞比那“古老的卢旺达笑话”永远都不过时,常常把我们逗得大笑;塔莎娜也给我们表演热情似火的图西舞蹈。我们爬上那座山丘,俯视这片土地。天刚蒙蒙亮,西边望去,基伍湖在黎明的薄雾中显得格外神秘,我的眼睛朦胧了………
“麦克!把这几十个孩子带到202病房!”卡夫教授的声音把我惊醒过来。
“是的教授!”我回答道。我看到卡夫教授带来了二十多个黑人小孩儿“嗨!孩子们,到这里来,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我从医院栅栏门领走这些孩子,栅栏门被关了起来,外面有许多平民在拼命哭喊:“救救我们吧!让我们进去吧!”
“所有要进入医院的人请到这里进行登记!”卡夫教授大喊:“我为你们安排!”
“教授太感谢您了,要不然我不知道这些孩子该怎么办。”我看到传教士克拉德神父流着泪握着卡夫教授的手。
我领着这二十多个小鬼回身进入医院大厅。
桑尼正按着一位疼的嗷嗷大叫的黑人大叔的伤口为他止血,我清晰的看到黑人大叔腹部那个大口子渗出的肠子;塔莎娜正在安慰一名手掌被削去半个的疼的几乎昏死的黑人年轻人,并为他包扎;燕妮院长指挥着院内的各项工作进行;来到庇护所的图西族人也没有闲着,帮忙包扎伤员伤口和拖干地上的血水。
“你们在这里面,叔叔一会给你们带食物。”我对房间里的这几十个大眼睛的小孩儿说,他们不知道这发生的一切,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默不作声。
痛哭的呻吟,妇女的尖叫,婴儿的哭声,绝望的呐喊,充斥着卢旺达的每一处每一角!
屠杀已经开始了,丧心病狂的胡图族极端分子成群结队的游行,他们拿着砍刀,四处寻找图西族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把他们活活砍死,烧掉他们的家,强奸图西族妇女,甚至杀害包庇图西族人的胡图族人,从蹂躏图西族的暴虐行为中燃烧他们的仇恨。其中居然还有孩子被鼓动着参与这场争斗……
煽动性的广播仍然在播放着,向人们散布恐怖的言论,卢旺达成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黑暗笼罩着它,只有仇恨的火焰燃烧散发出光亮。
第十章
难民的数量不断增加,医院在燕妮院长和卡夫教授带领下,没有将流离失所的图西族人拒之门外,而是尽可能的收留他们,为他们提供食物、住所、庇护。
不仅是瓦尔卡小镇的图西族难民,四面八方也涌来了许多成群结队的难民,他们都寄希望于这所联合国红十字会医院。
“不用谢,请到那边登记,工作人员会帮助你的。”燕妮院长栅栏门处安排着。
“卡夫教授休息了怎么样了?院长,他两天没合眼了。”我向栅栏门走去。
“他累坏了,昨天就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呢!”燕妮院长回答。
“我来代替你吧院长,你也有一天没睡了!”我对院长说。
“谢谢你,麦克,我的确需要一些睡眠了”燕妮话音刚落,两位难民从远处跑过来,身上渗下着殷红的鲜血。
“到这来!”我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互相托扶着朝这里跑来。“快一点!”我看到他们后面有几辆皮卡,上面站满了穿彩色旗帜衣服的人,皮卡后面跟着和他们一样的狂热胡图族民兵,我被他们手中挥舞的东西反光刺了下眼睛,那是磨的锋利的砍刀。
我回过头,医院窗户里布满了惊恐的眼睛。
“赞比!把他们带进医院!让其他人不要出声!麦克!把栅栏门关上!”院长大声的说“不要紧张我和他们谈!”
胡图族民兵嗷嗷叫气势汹汹的赶来,但是栅栏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异常疯狂,在门外大喊大叫:“杀光图西族蟑螂!”他们每人都手持砍刀,有的向我们挥舞,有的在地上摩擦,我注意到那些砍刀上有凝固的鲜血。
皮卡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他正是鲁扎卡,胡图族民兵队长,他脸上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十足像一个恶魔:“我早告诉过你们,你们居然还在收留那些蟑螂,我会来清除医院里的蟑螂的!我已经闻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蟑螂的血液,把里面的蟑螂放出来,否则我们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你休想得逞,你们这些败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否则你动不了他们一根汗毛!”燕妮院长毫不示弱。
“你以为你是联合国红十字会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吗?那个该死的图西族总理我们都杀了,还有十个维和士兵陪葬。你知道吗?”鲁扎卡狞笑着掏出一支手枪对准了燕妮校长的头。
我被吓的几乎窒息,只是呆呆站在旁边不敢出声。
燕妮院长闭上了眼睛。鲁扎卡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砰砰砰!
第十一章
砰!一连串的枪响,一切都结束了吗?我脑袋嗡嗡响,我们都会死吧?我仍想念着莫妮卡,可我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住手!放下武器!离开这里!这里受联合国维和队保护,快离开这里”四辆青蓝色的维和部队运兵车停在门口,几十名荷枪实弹维和士兵把突击步枪枪口对准这帮暴徒。最中间那位士官手持突击步枪往天上射出三枪大吼:“你们快离开这里,这里受我们保护,否则我有权开枪!”
鲁扎卡居然冷笑了起来,对着医院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挥手带民兵队离开了。
胜利了!救星终于来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了!我几乎瘫软的双腿又有了力气支撑起来,我笑着走进医院里,刚刚惊恐的人们在化险为夷过后纷纷拥抱落泪,欢呼着胜利!
我也拥抱着桑尼和卡夫教授,赞比拥抱着忍不住哭泣的塔莎娜,欢声笑语再次充满了大厅。
“哦孩子,我们得救了!”“感谢上帝!上帝没有忘记卢旺达。”
生死离别才让人的感情变得如此珍贵,透明。
可我却突然看到,远处燕妮院长却似乎与维和部队队长吵了起来……
“大家听我说!我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燕妮院长脸色铁青。“这位是联合国驻卢旺达部队中校先生杰克·琼斯,让他给我讲几句话。”
讲台上燕妮和中校杰克脸色都不好看,可蒙在鼓里的难民们却不知道这次召集他们开会所讲的内容将多伤他们善良的心,难民们仍开心的鼓掌,眼睛注视着这个身着深蓝色军装、一身正气、带来希望的中校先生。
“听着,各位。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感到十分羞愧难当。但这确实是上级下达的命令。联合国驻卢旺达的法国、比利时军队首脑示意我们尽快分批撤离这里的外国侨民,我们收到的命令还明确表示:不能插手卢旺达的民族争端。除非受到主动袭击,否则不能先开任何一枪!”杰克磕磕绊绊的讲出这令人绝望的话语。“瓦尔卡小镇我们只在这里驻守一个星期,之后我们便会离开回国。”
天哪!没人来管管这个已经尸横遍野的国家吗?那些所谓热爱和平的国家没有一个愿意来拯救陷入泥潭的卢旺达吗?屠杀把这个国家撕开了巨大的伤口,而驻扎在卢旺达的各西方国家的自私和漠视更是在这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讲台下的难民们开始骚动了起来,亲人朋友拥抱痛哭,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这样!联合国方面不能这样做,他们需要保护而不是被抛弃!”卡夫教授流着泪大声疾呼“联合国没有放弃你们!不要放弃希望!我要立刻致电法国、比利时方面!”
燕妮院长也忍不住痛哭了:“卡夫教授!那是真的,我已经致电比利时和法国大使馆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瓦尔卡天空中弥漫着绝望,卢旺达在喘息着!
“我们不能放弃!上帝眷顾着我们!我们在这里坚持下去一定能走出绝境,不要放弃希望啊!”卡夫教授仍然大喊。
我们都被这个大胡子教授所感动了,自从来到瓦尔卡小镇,他几乎就再也没休息过,一位骨髓瘤研究专家竟然成为了医院的全能医生,妇产科、骨科、内科他样样精通。卡夫教授乐观的面对着他的繁重工作,并以此为乐,他喜欢看着欢声笑语的人们,那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
难民们纷纷与燕妮院长、卡夫教授、我和桑尼以及所有瓦尔卡红十字会医院的外国人拥抱告别,我和桑尼也没能忍住眼泪,抱住塔莎娜和赞比哭泣,身为图西族人的塔莎娜和赞比不能随同我们一同离开,只能留在这个地狱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群外国人流着泪向这群可怜的人道歉,毕竟我们间接给他们带来的苦难,如今却要抛弃他们离开这里啊!
“麦克!桑尼!赞比!你们三个人过来一下。”燕妮院长小声对我们说,她的眼睛仍是红肿的。“听着,我需要你们三个去办两件事。”
“出什么事了?燕妮院长。”
“我们的粮食和药物最多只能支撑五天了。”燕妮院长小声说。
第十二章
“亲爱的莫妮卡,这封信已经无法寄出了,但是一年来我仍保留着半个月给你写一封信的习惯。不知道你有没有给我写信,我也无法收到。自从暴乱以来我无法向你言说这里发生的事情,这里的电话在之前几个月就不能使用了。我想你会从报纸上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请你不要伤心心碎,我仍然很安全,维和部队已经来到瓦尔卡小镇了接我们了,但紧紧是接我们罢了,我在犹豫不决……我知道这尽管让人难以接受,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我想念你,莫妮卡。
麦克·汉克斯
1994年4月29日”
桑尼、我和赞比一大早便开着皮卡离开了医院,我回头望去,几名维和部队士兵持枪站在医院两侧守卫着医院,我的心算是放下了。但是这样安全的日子仅仅只有一个星期罢了。维和部队总共只有二十人,而且无权帮助我们前往。所以燕妮挑选了我和桑尼两个外国人,加上胡图族人赞比。
此次前去我们还有另一个任务,去莫尔米小镇寻找神父克拉德,那个老好人传教士,距基加利首都总教会称,他并没有离开那个小镇。桑尼看了看地图以及上次霍利院长给我们的捷径路线图,最终决定:前往的时候按捷径路线图,回来的时候趁着夜色从大路返回。
那所谓捷径不过是绕山的土路,需要绕很大一圈不必要的路,但是那里经过一个小镇,它就是神父教会所在的莫尔米小镇。我们在白天视野开阔的情况下更利于寻找神父。
“再见,亲爱的燕妮院长,卡夫教授,同事们,同胞们!我们这次去一定会回来的!”赞比动情的说,并和塔莎娜拥抱着“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们三人向医院告别后踏上了这段难忘的旅途。
赞比启动了车子向东驶去,我们三个人都皱着眉。因为谁都知道这次运送物资和找寻神父的任务凶多吉少,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皮卡车缓缓向东驶去,清晨初升太阳的光照十分刺眼。自从我们三个人在总统遇害前运送物资那次起,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再离开过医院仅仅一个月,卢旺达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条处于捷径的土路上行走了许多难民,有些孤身一人,有些带着妻儿老小,他们背着行李顶着烈日面对我们向西走着。面对越来越多的难民相对而行,在这狭窄的土路上车速不得不放慢。
“给我们点吃的吧,老爷,我们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一位面色饥黄的黑人大妈拍着车窗。“行行好吧!”
实在是于心不忍,我给赞比和桑尼使了个眼色,赞比停下车把车窗摇下:“嘘!我们只有这一根巧克力棒可以给你了,对不起。”大妈好像懂了我们的意思,把那巧克力棒收入怀里。“你们向西打算去哪啊?”
大妈回答道:“东边人已经死了很多了,到处都在打仗和杀人,我们难民都打算打算向西越过基伍湖逃到刚果去,听说那里相对安全。”
“这袋花生你也拿下吧大妈。”我小声对她说,并把花生递给她。
“谢谢你老爷,愿上帝保佑你!”大妈双手合十向我们鞠躬。
桑尼和赞比都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我,因为包含脂肪和能量的花生是缺乏食物时我们每人一天的口粮。但他们都能明白我:黑人大妈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黑人小女孩,她瞪着眼睛渴求着我们手里的食物……
逃难者的数量实在是巨大,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后面的队伍更是庞大,不仅仅是图西族人,很多胡图族人也因战争失去了住所。放慢车速的我们,肯定是不能按计划回到医院了。
但到了下午,难民终于变得稀少了,我们的车速也适当放快。
“我们应该快到莫尔卡镇了,前面那个土路然后往右,然后直走到岔路口右转。”桑尼拿着霍利院长给的路线图给赞比作导航,“对,就从这右转,然后……天啊!上帝啊!这是魔鬼做的吗?”
车子在前方岔路口右转后,赞比将车子停下了。我们三个呆住了。恐惧蔓延了全身!
前方莫尔卡镇的道路上铺满了血淋淋尸体……
第十三章
“停车吧,我们需要下车,镇子已经没有道路可以供车辆行驶了”我颤抖的对赞比说。
赞比已经泣不成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击打着的自己的大腿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桑尼也流泪了,他向来只从历史书上看到过“屠杀”这个词,可当他真正看到这一画面时情绪也有些崩溃。
我颤抖着打开车门,踩在土路上。如果没扶皮卡车的门把手我一定会瘫倒下去。
暴乱发生后,我们从不曾离开医院,但从逃难者口中所述的那些惨状,我们也是半只半信,因为我们难以相信那种画面。可当真正看到时,我们却难以接受!
前方莫尔卡小镇的路上铺满了尸体,接近傍晚时分的红霞与满地的鲜血相互映衬。可以看出来,他们是被揪在路上被砍死的,他们死状各异,大多是被屠刀砍的七零八落,甚至难以看到一副完整的尸体!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被那些极端分子如废纸一般撕的七零八落。他们都是被砍刀活活砍死的,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我不敢想象被人拿刀一刀刀砍死是怎样的痛苦。成群的乌鸦正在啄食着尸体。远处几只狗为了争夺撕咬尸体上的肉扭打在一起……
黄昏下偌大的莫尔卡镇,空无一人。
太阳缓缓落山了,呆住的三人被这惨烈的景象震撼已经楞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了。“伙计们,我们需要振作起来!医院里五百多条人命等着我们呢!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先进入小镇寻找神父!”我从震撼中冷静出来,但话语仍是颤抖着的。
赞比和桑尼并没有说什么,他们难以从中平复过来,只是默不作声的拿出手电筒和我一起进入了莫尔卡小镇。
夜色已经很深了,我们三人拿着手电筒从侧边进入小镇。月牙散发着惨白的月光倾洒在这座小镇上,更显得死气沉沉。空气中并没有太过浓重的血腥味,反而因温度的提升有着腐肉的恶臭,因为这场屠杀已经经过了不止四五天那么短了。
“还有人吗?”我们微弱的呼唤声却在这座静的可怕的小镇中显得洪亮。远处乌鸦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没有任何人回应我们,我们只能寻找那所克拉德神父所在的教会。微弱的三束光穿过夜幕,三个人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我们在一个个房屋内搜寻,有些无辜的人被活活砍死在家中,闷热的天气发酵下尸臭味弥漫了这里,我们不得不捂着鼻子寻找。
三人都皱着眉,在这座被屠光的小镇里,克拉德神父生还的几率已经不大了。
“基督教会在路对面,伙计们!”桑尼拿手电筒照向路对面,一座简单由竹条围着的两座小屋就在那里,门外有一块木牌“基督教会”。
那应该就是克拉德神父所在的教会了。
三人小心翼翼的从路中间过去,不时用手电筒照着前方,生怕踩到那些尸体。
这所教会面积很小,当初总教会并没有在这里设立分会,但是克拉德神父自费在这所小镇建立了教会,独自在这里传教、帮助别人。
暴乱发生后第二天我见过了克拉德神父,那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他把二十多条鲜活的生命送到了医院,自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教会那扇摇摇欲坠的竹子栅栏好像被人踢过似的有一个近似原型大口子。轻轻一推便开了。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腐臭气味,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克拉德神父的手被反绑着,他跪在教会门前,被用步蒙上了双眼,头靠在墙上。
“克拉德神父!”我走上去。
克拉德神父的头有一个大洞,地上凝固风干着白色脑浆和红色血液。
可怜的克拉德神父!他早已经被那些魔鬼给杀害了!
泪早已哭干了,并没有什么可以留下了。如果有,那只能是血了。
“我们埋了神父吧,他热爱这里。”我对桑尼和赞比说到。突然,我听到了稀稀疏疏的声音似乎像是老鼠爬行,我用食指做嘘示意赞比和桑尼别出声“等等,这里好像还有人!”
第十四章
我推开屋门,一件卧室映入眼帘,但好像被什么人翻过似的,被子扔在地上,一大堆文件纸在床上和地上杂乱的放着,柜子,抽屉都被打开了,很显然这里被人搜查过了。
我顺着那声音悄悄走到床边趴在床上用左耳聆听,居然是床里的声音!那是一种像是某种动物在啃食木材的声音令人不安!
我挥手示意桑尼和赞比过来,做了一个抬的手势,他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搬起了床,这床中的确有个夹层。当我们搬起床放在地上时,才拿手电筒照向床板。
那是一个让人无比心疼的画面:两个图西族小孩在这狭小的床板内啃食着木质床梁!他们赤身裸体下半身污秽不堪,瘦的皮包骨头。看来他们已经被藏在这床板中已经有好几天了,食物早已经吃完了,两个孩子居然饿的在啃食木头!
赞比连忙把被子拿来裹住抱起两个小家伙,我也从口袋中拿出两根巧克力棒递给桑尼喂给他们吃。两个小家伙很快便吃光了那根巧克力棒,他们一声不吭,只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
“把小家伙安排好,我们要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我平静的说“我们把神父就地埋葬了吧,他是好样的。”
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这里发生的事情:神父藏起来这几个小家伙,自己拒不开口被处决了。
趁着夜色我们将车迂回前进了,虽然疲惫不堪但是不敢休息。那两个小家伙盖着被子和桑尼坐在后座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们,一言不发。他们一口气吃掉了三个面包一个大肉罐头,可见是饿坏了的。
我们也没有和这两个小家伙交流一句话,因为我们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皮卡车继续在土路上行驶,仍然有不少的难民从东边涌来。
我越来越庆幸霍利院长给了我们这一张捷径路线图,虽然绕了远路,但是没有路过一个村庄和小镇。避免了我们再看到那些令人心碎的画面,我知道类似莫尔卡小镇并不可能只有一个。
我们三人一致同意将回来的路线改为捷径路线。
正当我们从捷径驶入大路准备进入基加利时。我看到了前方有穿着军装的人设置了路卡。是胡图族政府军武装!我示意赞比不要怕,继续往前开,并示意桑尼把小家伙们用被子掩盖掩盖起来。
果然,军官模样的魁梧黑人大汉示意我们停车接受检查。
“我们是联合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去基加利总部运送物资,请您予以通过。”我故作镇定摇开车窗对那军官说。
“下车!”那军官只有这强硬的两个字。
我示意桑尼和赞比下车,我们打开车门站了出去,立即有几个士兵过来搜我们的身。
“我们受到联合国保护,你们不能这样搜我们的身!”我大声说到。
“你是胡图还是图西?”军官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赞比。
“我是胡图族,长官,这是我的身份证。”赞比拿出了他的身份证件。
“好的,让我来看看你们车里藏了什么”军官边说边向车里探去。
“你不能这样搜查我们的车辆!”我咆哮道。
“就因为你们藏了两只图西族蟑螂吗?”冰凉的枪口顶在了我的太阳穴……
第十五章
“你们居然藏匿图西族蟑螂!你们这些欧洲人够可恶的!”军官咆哮道。
我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桑尼和赞比也惊恐的看向我。我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处理这件事。
“那么怎么样你可以放过他们呢?长官?”我喘着粗气试探的问。
“什么?你居然企图我放过图西族蟑螂?简直是可笑,胡图族政府军和图西族卢旺达爱国阵线的战争如火如荼,你居然希望我放过敌人……”军官不断抬大音量。
“那也不是不可能吧?长官!况且这两个小家伙构不成对你们的威胁。我的意思是,听我说,我在车里有一千美金。”我冷静的说到。
“我是不可能放……”军官大声说。
“两千美金长官!全都是现金,都在车里我可以给你拿!”我打断了军官的话大声说。
军官面色逐渐暗淡下来对我说:“两千美金只能放走一个图西族蟑螂!”
“五千好不好?两个都放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你把枪放下我给你先拿两千美金,剩下的三千你随我去红十字会总部我给你取来便是了!”我大声说,并慌忙从皮卡车里取出两千美金交给他。
“好的成交,我们出发。”见财眼开的军官说到“你不要给我耍花招,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
“以上帝的名义向您发誓,我一定给您!”我做出一个起誓的手势。
基加利市则是一片战争留下的痕迹,弹坑、战壕密布,尸体不过少了些平民,多是军人。市中还时常有枪声穿出。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是有时有军队的车辆行驶而过。
皮卡车在两辆军用车的护送下,前往市区,一路都很顺利,由于军官的缘故,路卡都顺利通过了。
我们终于抵达了红十字会医院,可这里比起上次前来却显得格外萧条。医院门外有几名维和部队士兵在守卫,可见医院里是相对安全的。
我们三人连忙跑进医院。
“霍利院长,很高兴我们再次见面了,瓦尔卡急需要药物和粮食,请帮助我们。”我急促的向院长说到。
“请坐下慢慢说,孩子。”霍利院长脸上似乎在这一个多月之间多了许多皱纹“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孩子,但我们不能在做那些无用的事了,你知道吗?孩子,各国的部队都快撤离完了”
“可是瓦尔卡医院的难民和同事们都在煎熬着啊院长,你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啊!”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外面成千上万的人被屠杀,妇女老少流离失所,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院长大人!”
我告诉了霍利院长我们在莫尔卡小镇所见到的一切。
“事情居然已经发生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啊!太晚了,太晚了。”霍利院长喝了一口茶,他撇了赞比以及赞比怀里熟睡的两个小家伙一眼,他突然流着泪哽咽了:“欧洲的上等人不会理这件事的,可怜啊!因为你们是黑人啊!派兵平息叛乱不会给上等人的政党带来一张选票的,卢旺达已经被世界抛弃了,没有国家愿意帮助它”
“红十字会总部医院也准备关闭回国了,工作人员已经撤离了一大半了,我也准备在下周离开卢旺达了!”霍利院长的话语颤抖着“我多次联系法国大使馆和比利时大使馆,但是只是撤侨而已,军队甚至不能擅自开一枪!我们无能为力,这个失控的国家已经被世界遗忘了,上帝忘记了这个地方!”
“孩子,说出你的请求,我尽可能的帮助你”霍利院长说,他的脸上挂满了痛苦。
“院长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无法放下瓦尔卡医院那几百条难民的生命,我必须要去保护他们”我流泪向霍利院长说:“我们需要足够的食物和药品,以及一万美金”
“好的,孩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赞比,麦克,桑尼,你们为人道主义援助做出的巨大贡献我们不会忘记的”霍利院长动情的说:“愿上帝保佑你们。阿门!”
“霍利院长!上帝没有忘记这片地方。再见”这是我们离别时对霍利院长说的最后一句话。
基加利的上空,飞机呼啸而过。
第十六章
“怎么让我们等这么久?欧洲小子!”军官对着从医院出来的我们大叫道。因为他已经在医院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长官听着,这是五千美元,希望你能护送我们回到瓦尔卡小……”我将钱塞入军官手中,他刚想反驳什么,我打断了他:“我们安全抵达瓦尔卡镇后,再加五千美元。”
军官同意了。可对我来说,钱在那个草芥人命的年代已经不重要了。
往皮卡上搬运好食物和药品。这支队伍便向西方:瓦尔卡小镇进发了!
在军官的带领下,我们可以走大路,并逃过搜查,轻而易举的经过层层路卡,所以直到夜里我们便抵达了瓦尔卡小镇,
穿过小镇的画面与莫尔卡小镇几乎相同,令人窒息,我和桑尼不忍再看到那些画面纷纷捂住了眼睛。
“交易愉快!”军官高兴的数着手里的美金“可我并不认为那些“蟑螂”可以逃过清洗。”
我看他数着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我们三人驾驶皮卡车来到医院门前,维和部队士兵持枪在门前负责安保。我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不过离开了三天,我们却经历了太多危险,虽没能按时两天回来,但也算是及时了。
只有经历过死亡线的徘徊,你才懂得生命的可贵与美好。
重逢总是那样的快乐。医院里的人们把我们视为英雄,把我们抬起来高举欢呼!燕妮院长和卡夫教授也拥抱我和桑尼,赞比也抱着塔莎娜告诉她不要哭泣……
那个夜里成了我在卢旺达睡的最香的一晚,我已经接近三天没合眼了,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我渐渐睡去了……
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我应该把那些事告诉大家。
我找到了燕妮院长和卡夫教授向他们商量对策,我告诉了他们这三天发生的所有事。燕妮院长和卡夫教授几乎不敢相信我所说的一切:空无一人的莫尔卡小镇、为救两名图西族儿童惨死的神父克拉德、霍利院长所说的联合国的态度……
从中认真分析,我们终于发现了对策。
那就是一个惨痛的事实
我们没有任何对策了。
只剩下两天时间!
第十七章
“亲爱的莫妮卡,我猜你肯定急坏了吧,我多么害怕你会担心我而心痛,那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卢旺达的局势已经失控了,人民互相残杀,我见过了那人世间最悲惨的画面,被屠杀的人民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流成了河。我也渐渐感到无力挽回,因为法国和比利时等国家的冷漠更让人心碎,没有任何国家帮助这个正在灾难中的国家。卢旺达被世界遗忘在这里独自灭亡。但是人性的光辉依然灿烂,神父克拉德为挽救两名儿童献出了生命,还有着大量志愿者在这里救济难民,难民们互相帮助,人性不曾泯灭。还有两天,我必须试图做点什么来补救!我想念你,莫妮卡。
麦克·汉克斯
1994年5月6日
中校杰克和燕妮院长再次召集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难民。“听着各位,我们必须互相告别了,联合国维和部队明天就要来接我们走了!对不起各位!”燕妮院长哽咽了“上帝会保佑你们的,我们无能为力了。”
台下瞬间都哭了起来,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白人和黑人在这里即将要阴阳相隔了!
台下的外国人纷纷与卢旺达人告别。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早就产生了感情。到了这生与死的离别时,更显得珍贵。
燕妮院长、卡夫教授、桑尼和我,都轮流和赞比和塔莎娜拥抱告别。谁也没能忍住眼泪,一年情同手足的情感,可就要生死两别,可谁也不能改变。
“杰克中校!请赐给我一颗子弹吧!我宁愿被一枪打死!我不愿被他们活活砍死!”一位黑人大叔痛哭流涕的大声说。
“我们妇女要躲在三楼房顶,那群暴徒来我们就跳下去,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几名妇女大声说到。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呢?
上帝创造了人,却只选择了一部分。
我们都清楚的认识到,留下来只是做无畏的牺牲。
那天夜晚,桑尼和我一同和赞比和塔莎娜在屋内交谈。
“我们离开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赞比。”我问赞比。
“我和塔莎娜打算和众多难民一样,向西越过基伍湖逃往刚果。”赞比叹了口气说。
“嗨伙计们,别这么伤感,我借来了卡夫教授的照相机,我们来拍一张合影吧!”桑尼这小子擦完泪强颜欢笑。
“干的漂亮,桑尼,说实话我们四个还没在一块拍过照呢!”我哽咽了,我明白这照片的意义是什么。
“好了计时开始了!”桑尼跑了过来“三!二!一!茄子!”
一共是四张照片,我们四个人一人一张。
“你们会忘记我们吗?麦克,桑尼。”塔莎娜眼中含着泪看着我们俩。我和桑尼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赞比和塔莎娜哭了起来。
这泪既流给赞比和塔莎娜危险处境,
也流给别无选择下抛弃他们的我们!
无法压制住内心巨大的悲伤。四个人相互抱着痛哭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停止的。1994年5月8日这天夜晚,生与死就这样人为的间隔开来。
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余地。
第十八章
并没有感伤和离别,它们已在昨天消耗殆尽了。
早上八点过后,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车便赶来了。外国人们排队登记身份上了车,几百名难民们呆呆的看向我们,但善良的他们尽量克制着。
当我们坐上这座在他们眼里通往生命的车辆时,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双双眼睛,那是一双双饱含了对生命渴望的眼睛。
就这样离开了,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告别,人们一言不发的扮演自己的角色。我们乘车离开,他们留在了那里。
我记得那时候 ,装甲车内的人都一眼不发,尽管流泪,但也不发出抽泣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难民们的处境,他们失去了我们的庇护。
我的眼角也有水珠滑落,我不敢在想了。
我们只能祈求上帝能够帮助他们走出这困境了。
我们已经尽力了,
可世界对卢旺达闭上了眼睛。
尾声
我仍记得回国时的场景:我被记者层层围住,但是我毫不理会他们,只是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面孔,只有拥抱她我才能有安全感可言。
当我在攒动的人群当中找到同样泪眼朦胧的她时,我手里拿着未寄出的信件冲过去紧紧抱住她:“莫妮卡,我回来了!我一直给你写信从未中断过!我一直都想念你!我一切都好。”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和莫妮卡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并有三个孩子。燕妮院长去了肯尼亚做了十字会的总负责人。卡夫教授虽年龄已高但仍然在非洲各地做演讲呼吁和平。桑尼则成为了一所高中的历史讲师。
二十年后的今天大家都有许许多多的变化,我们每年都一定聚会一次聊天,无论工作多么忙。因为体验过生死离别的我们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而亲人和朋友的安好则是我们为之生存的意义。
可我们的朋友赞比和塔莎娜我们却再也没有见到了。
我们只能从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寻找他们的踪迹,照片上我,麦克、赞比和塔莎娜都微笑着面朝镜头。
我把照片重新装裱起来。当我想念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拿起来看一看。
“塔莎娜,赞比,麦克从来没有忘记你们,不止是我,我们都没有忘记你们”我常看着他们哽咽。我想桑尼也是的。
我常常回想起那个如水一般的黎明,基伍湖上腾起层层水雾,透过它,我依稀看到四个人在湖边的山丘上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我的眼睛好像模糊了……
衷心祝愿世界和平!(完结)
1994年7月卢旺达爱国阵线与邻国乌干达的军队反攻进入卢旺达首都基加利,击败了胡图族政府。卢旺达内战结束。
卢旺达内战结束后,联合国清算了参与屠杀者的罪行,召开国际法庭审判屠杀者。其中包括胡图族民兵队长鲁扎卡因灭绝种族罪和危害人类罪被国际法庭判处终身监禁。
屠杀发生于1994年4月7日至1994年6月中旬,是胡图族对图西族及胡图族温和派有组织的种族灭绝大屠杀,共造成80-100万人死亡,死亡人数占当时世界总人口1/5000以上。卢旺达全国1/8的人口消失,另外还有25万至50万卢旺达妇女和女孩遭到强奸。
卢旺达大屠杀期间大多数从基伍湖逃到刚果的卢旺达难民大多因为没有船只被淹死或被极端分子集体屠杀。数公里宽,一百多公里长的基伍湖飘满了尸体……
屠杀后新生的卢旺达改变国旗。永远去掉了代表国民内心之痛的红色……现如今4月7日被定为卢旺达大屠杀纪念日。
联合国大会于2003年12月23日宣布将每年的4月7日定为“反思卢旺达大屠杀国际日”。
今天的卢旺达不再区分胡图族和图西族。卢旺达居民身份证上统称他们为“卢旺达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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