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书页,怅然若失。
我仿佛见证了一场历史的变迁,亲历了几位主角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在他们的爱情纠葛里,让我震撼的不是爱情,而是在作者平静的叙述中所揭示出的残酷的生活真相。
在拿起这本书之前,我只知道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在那本因人名而把我逼疯的《百年孤独》之后的又一巨著。至于内容是什么,别人又对其有何评价,我一概不知。
我因为这本书的名气在书店拿起了它,然后在阅读第一章时就两次忍不住落泪后,我把这本书带回了家。
衰老是一种不体面的状态,而它最残忍的地方是所有人在衰老面前都无能为力。这是这本书给我最初的震撼,也是从头至尾最戳我心的地方。
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做了一辈子的医生,他知道衰老是一种病,而且无药可治。他在五十岁之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器官的存在,“感觉到他那不眠不休的心脏的形状,以及他那神秘的肝脏和密封的脾脏”。他有着传奇卓著的一生,但是在他成了最老的人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力地忍受着自己的健忘:依靠纸来代替记忆,却连纸都忘记放在哪里。甚至,他连看书都没办法进行,因为“他根本就记住不情节的前因后果或人物间的关系”。
而比他小十岁的妻子,女主角费尔明娜在觉察到“他脚步的日益蹒跚,脾气的反复无常,记忆中出现的裂痕”这些衰老的确凿证据时,却宁愿将其视为“一次幸福的返老还童”,以避免互相同情而产生心底的悲凉。
在看到这段描述之前,衰老之于我只是一种感性的认知。我甚至以为自己早已看穿生而为人,终点即是死亡的真相,所以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老去。我从马尔克斯的描述里,看到衰老如何通过一件件具象的事物侵蚀着年轻美好的肉体,让你在面对容颜老去的同时,剥夺你奔跑、跳跃、灵活移动的能力,让你的身体发出衰老的酸气,最后残忍地夺去你清醒的神智,不保留一丝一毫的尊严给你。
衰老真可怕,我不寒而栗地想着。我曾经希冀的,等年老了可以安然地在藤椅上阅读的打算,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实现了。好在对于衰老的惧怕,可能能让我更加珍惜时光,更加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过,这也只是可能而已。
马尔克斯对于衰老的描述贯穿全文。他把佛罗伦蒂诺·阿里萨费尔明娜的疯狂爱恋,从二八年少拉长到八十耄耋,一点点地展示着两人如何从最初的豆蔻青葱慢慢变得老态尽显,最后,让他们在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才最终结合。衰老,让阿里萨与费尔明娜的爱情更加厚重,也更加百味杂陈。
人类在衰老面前的虚弱,让时间变得神圣;时间无休无止的流动,让爱情变得复杂;而捉摸不定的爱情,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
书籍推荐里说,“这本书穷尽了所有爱情的可能,忠贞的、隐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图式的、放荡的、转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
我总以为,爱情应该只有一种样子:彼此相爱,互相忠诚,相伴一生。书里穷尽的是“情爱”的可能,展示了爱情的复杂,同时其中也没有完美的爱情。
就像书中所说的:世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了。书中的每一段爱情,都充满裂痕。
阿里萨一生拥有622个女人,却至死只钟情费尔明娜。那622个女人中,有人为爱他而死,有人只为一时的慰藉,有人和他一样只想享受激情,也有人和他发乎情止乎礼……而他和这些女人在一起,却只是为了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消磨爱而不得的痛苦与孤独。
当阿里萨与费尔明娜,在相隔半个世纪之后,终于走到一起时,但那622个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和他所留下的罪孽永远都无法抹去,人们也无法干脆地认同阿里萨的爱情。虽然一辈子对一个人始终保持着疯狂的爱恋时如此难得。
阿里萨是极端的,而乌尔比诺医生是另一个极端,极端的仿佛就是生活本身。
在还未读到乌尔比诺出轨的情节时,我一度以为费尔明娜与乌尔比诺医生的爱情,是爱情最好的模样。两人年少相识,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陪伴,期间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刻,也没有逃过琐碎生活的啃噬,但在乌尔比诺先生告别这个世界之际,他唯一想到的是要对妻子最后说一句:“我爱你。”而他的妻子,费尔明娜,看见他弥留之时,“她的心也仿佛要爆裂一般。”
读到这里时,我被这种爱情的力量击中,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也正因为此,看到乌尔比诺并非爱而与费尔明娜结婚,以及之后他的出轨,更让我感到爱、婚姻与爱情的复杂。
乌尔比诺医生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虚荣心追求并与费尔明娜结合;在新婚相处中,他爱上了她,却又在年近半百时疯狂地迷恋上了别的女人;在他弥留自己,他又对她包含深情依依不舍。这让人不得不发现,乌尔比诺与费尔明娜的婚姻,更像现实的婚姻,让人看了有些绝望。
“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这是乌尔比诺医生对费尔明娜说的话,好像挺有道理,但让人难以接受。
乌尔比诺一生都陪伴着费尔明娜,却并未一生钟情于她。而阿里萨一生钟情于她,却只能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与她相伴。命运之神的玩笑,总是在爱情这里更显唏嘘与无奈。
有人称《霍乱时期的爱情》为“爱情圣经”,或许只是为了让书更好卖而找的噱头。我想或许有人为了猎奇而读,有人为了寻找爱情之法而读,也有人如我这般只是奔着名著去读,但无论是什么目的,这本书都值得一读再读,而且你会发现它不止于爱情,而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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