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夜时分,我正在酣睡,突然被窗户脚下的鸣笛声吵醒,看样子又是哪个酒后冒失鬼乱按车喇叭。
肚子被尿憋得鼓鼓的,我坐了起来,身旁空空,赵坚还没有睡?
我耷着拖鞋,打着哈欠上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无意间一瞥,见赵坚四仰八叉地躺在书房的沙发上。
我一阵火气上来,四十多岁的人了,下了班要么葛优躺刷手机,要么盯着电脑玩游戏到深更半夜,跟他吵过多少回,屡教不改。
我走过去,本想狠狠地踢他几脚,又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姑娘,只得忍住性子,轻轻地推他,叫他去床上睡。
可是,他咂吧一下嘴,侧过身继续睡。
由他去,我转过身,准备拿个毯子给他盖上,电脑屏幕上跳出闪亮的微信提示。
我很少看赵坚的微信,但那天夜里,鬼使神差,我好奇地点开了他的微信,信贷推销,无孔不入。
02
点击返回键,眉头上置顶的信息一下子引起我的注意:亲爱的人,抱着你的体味入梦!
再往上翻,名叫“小薇”的女子,连续几天跟赵坚聊天,你来我往,频率非常高,而且语言暧昧露骨,有些是赤裸裸的画面描述。
越看越生气,我感觉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似的 ,头晕目眩,呼吸加快。
我直起腰,抚摸一下胸口,然后不管不顾地大喊一声,“赵坚,你这个畜牲王八蛋!”
赵坚还是纹丝不动,我拿起茶几上的画册劈头盖脸地拍打,他才一脸无辜地坐了起来。
我手指电脑,开启了谩骂模式,赵坚这才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并表现出惊慌失措。
彤彤跑过来,带着哭腔责问我们:“明天要进行一模考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孩子为迎接高考,压力大得一塌糊涂,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异常辛苦,这个节骨眼上,她的老子居然轻松得玩起婚外情?
03
我和赵坚在同一家纺织公司上班,因接触多,属于自由恋爱,水到渠成地结婚。
后来因企业倒闭,双双下岗,我先是在超市打工,后来在商场给人卖服装。
赵坚先是在饭店打工,后来亲戚帮忙,安排他进工厂做仓库保管,工作很是有规律。
我们都来自农村,没有人帮扶,在这个城市漂浮了很多年,终于在彤彤十五岁的春天,拥有了一套自己的三居室。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依靠双手扒拉自己的生活,但每一天活得稳定又踏实,一家人身体健康,彤彤学习又名列前茅,这样普通的家庭,还经常被周围人夸赞。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出 轨小 三这样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我的生活中,怒火在我身体里滋滋作响,大到能把房子点着。
但是,我必须强行忍住,不能肆意发作。
04
突然发现长期同床共枕的那个人,有了不轨的举动,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不吵不闹,我认为这样的女人要么神经大条,要么智慧到失真。
我无论如何做不到冷眼旁观,甚至在一刹那,连杀他的心都有。
彤彤早早上学后,赵坚跟我道歉,边说边拉黑“小薇”的微信,并保证以后断绝一切来往。
我扑上去,摔了他的手机,再推搡捶打他,同时声嘶力竭地叫骂。
我毫不理会他的保证求饶,心灰意冷时,只剩一个字“滚”,两个字“离婚”。
当孩子面,我不会对他大吵大喊,但也做不到笑脸相迎,只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白天上班,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到了夜深人静,一想到赵坚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耳鬓厮磨的画面,我就忍不住生气难过,一阵一阵呕心,一阵一阵疼痛。
05
50天之后,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变为现实,彤彤考取985大学,捧着她的成绩单,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对于普通的家庭,能捧出一个985,其中的甘苦与艰难,唯有天知地知,当事人知。
彤彤对于家里的窘境,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当我一说出离婚两个字,她即刻表示尊重我们的决定。
可是,赵坚死活不同意,搬出家里的亲朋好友来劝说,我不为所动。
拉大锯一样来回扯,彤彤去学校报到之后,赵坚终于答应拿30万走人,少一分都不行。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拍在桌子上:行!
赵坚张大嘴巴盯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下巴惊得也要掉下来。
五天后,我把三十万的银行卡摔在茶几上,赵坚猛然仰着身子往后一退,仿佛在躲避着突发的意外。
06
赵坚拿出手机递到我面前要我看,吞吞吐吐地说微信聊天全是假的,要我相信他。
我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一句不想听,也一句也不相信。
牛已过河,再扯鬼话,骗小孩呢?他应该拿着这30万,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不见。
我之所以没有费心劳神地找不轨的证据让他净身出户,就是斩立决,一分钟也不想看见他。
而且,他明明知道我手头缺钱厉害,还居然狮子大开口,真是良心喂狗了,我在伤心难过之余,更多一层失望。
两个月前,我拿出所有的积蓄20万,又好不容易跟亲戚借了十万元,凑齐30万加盟朋友开的火锅分店。
火锅店生意还好,我的加盟权很快转让出去,30万回到手上,朋友说我为了离婚放弃了到手的下蛋老母鸡。
在我的嘲讽与讥笑之下,赵坚终于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他的手在颤抖。
我掉过脸不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07
火锅店股东做不成,继续在商场卖衣服。
回到家一个人,倍感冷清,一家人围坐一起热热闹闹的场景,一次一次来到眼前。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
一天赵坚的表姐来商场,我远远地喊住她,潜意识中,我想了解赵坚的情况,我们已半年没有见面。
果然,话没聊上几句,表姐叹口气说我错怪了赵坚,离婚后他一直独来独往,没见过什么小SAN。
我心里咯噔一下,可我口头还是得理不饶人 ,那些聊天信息我是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至于他独来独往,那肯定是小SAN另攀高枝了。
表姐呵呵笑着,“妹子,你真是聪明一时,赵坚一表人才,又有30万鱼饵在手,怎么着也要叼小SAN一阵吧!”
我的心里再次咯吱一声,坚守了很久的冰块裂开了一条缝。
08
思想起结婚二十年,赵坚除了得过且过,下班玩玩游戏,没有大的进取之心,倒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跟女人微信暧昧聊天,是第一次发生,我抱着出GUI只有一次和N次的执念,不容他辩解,不念他的过往,坚决把他赶出家门。
赵坚搬出去后,他的好一次次来到我的头脑中。
工资发下来,悄悄给我买了一套化妆品,说是给我过生日,我嫌太贵,气得要拿化妆品砸他,他陪着笑脸,说过年的时候,保证不买衣服不买皮鞋不乱花一分钱;
我父亲生病,他主动把父亲接上来,送去医院治疗,父亲手术后,他又把父亲接回我的家,伺候父亲的吃喝拉撒和清洗,言语间没有半点嫌弃与埋怨;
他下班的路上,隔三差五地带回家小吃和零食,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盯着我看,呵呵地傻笑,我不喜欢推开去,他就自言自语,下次不买了……
他对我的好,笨拙又真实,日复一日,二十年不改变。
09
然而,二十年的坚持,在我眼里早已习以为常。
再宝贵的人与物,如果随时随地触手可及,也就不再宝贵,甚至被视若无物。
我对他越来越越不满意,时常数落他满足现状不求上进,工作中受委屈的时候,就拿他跟有本事的男人比较,如果他有能力,我就有了后退之路,又何苦硬撑?
对于我的埋怨与指责,开始他还急赤白脸地跟我争辩,见我火气越来越大,他就选择息事宁人,嘟囔着“好男人不跟女斗”,钻进房间刷手机或者玩游戏,充耳不闻我的发作。
久而久之,他的话越来越少,我们之间的交流寥若晨星,如同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的陌生人。
如同空气和白开水,平时我们感觉不到它的重要,可是一旦缺少了,那种不适是无法替代的。
10
痛定思痛,我意识到坚持离婚的蛮横与武断。
出GUI固然不对,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赵坚当时苦苦哀求,差点下跪,我就应该给他个改过的机会,成年人的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两色,中间的灰色地带占大多数。
这么自我开解,似乎想通了很多。
第二天下班后,我去亲戚的工厂找赵坚。
亲戚告诉我,离婚后赵坚就辞职了,听说去了苏南。
我是个急脾气,按捺不住,即刻拨打他的电话。
还好,号码没有换,打通了。
半年不见,我没有半句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他在苏州哪个地方做什么工种?
赵坚吞吞吐吐了几句,才说在吴江送快递。
我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忙,没时间。
“那我去苏州找你,反正我有假没休呢。”我脱口而出。
他好像被什么吓着,一连声地拒绝,“不行,不行。”
11
我穷追不舍,“为什么不行?看看你就走,又不打扰你,你送你的快递。”
赵坚停顿了几秒,突然说:“嗯,嗯,那个我身边有人了。”
我怔住了。
怪不得亲戚总说我聪明一时,当初不管不顾地赶走他,如今又不管不顾地舍下老脸,颠巴颠巴地打这个电话,结果被人隔空啪啪打脸。
我感到脸色发烫,慌忙扔下电话。
他已软香满怀,我还在自作多情,以为他会眷念曾经欢语绕梁的快乐时光,再回旧巢。
黄粱一梦而已。
清醒过来,我继续一个人的孤单寂寞冷。
有人给我介绍老伴,见了几个,我意兴阑珊,总发觉哪里不对劲。
又过去三个月,赵坚突然站到我面前。
我用手一指,语气平静无波,“这里只卖女装,男装在楼上。”
“不,我不买衣服,专门找你。”赵坚语气坚定,我刚认识他那会,他就是这么说话。
12
我把他往外推,不要干扰我的工作,他就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等着我一起下班。
下班后,我大步朝外跑,赵坚在后面紧追不舍,然后一把钳住我的胳膊,不让我甩开。
他给我看手机,我坚决地转过身,你和美妻娇娃走你的阳关道,我一人走我的独木桥。
“只要你看一眼,听我解释清楚,从今以后我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他说得斩钉截铁。
罢罢罢,就给你两分钟,倒看你是否能把黑的说成白。
他在手机上操作一番,我看得瞠目结舌。
“小薇”是他用另外一个手机号码注册的微信号,他和“小薇”你来我往的撩骚,不过是他自说自话的皮影戏。
13
自从彤彤上初中后,你的心态越来越浮躁,动辄拿我跟别的男人比较,看我哪哪都不顺眼,数落我不作为,指责我低能。
我体谅你的辛苦,就处处让着你,不跟你争锋相对,哪知道,你变本加厉,我回击你一句,你暴击我十句,把我批评得体无完肤,我在你嘴里成了一个百无一用的窝囊废。
说实话,我开始是让着你,后来是越来越怕你,下班后干脆平躺,既然做什么都是错,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不如什么也不做。
然而,人就是这么贱,你越无视我,越不把我当回事,我越想在你面前刷存在感。
于是,我自导自演了“小薇的婚外情”,没错,这种举动极其可笑和愚蠢,可我当时就想引起你的重视,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一根草,可别人把我当个宝。
然而,我的表演过了头,你暴跳如雷,不顾一切地要跟我离婚。
14
我慌了手脚,一个劲地跟你认错求饶,只要不离婚,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你听不去我一言半语的解释,我请出亲朋好友劝你,依然没法改变你的决定。
最后一计,我通过跟你要30万,逼你放弃离婚,因为我知道你身无分文,不,比身无分文还少10万的外债。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为了跟我离婚,居然连火锅店的入股也放弃。
我知道,你的性子太烈,一时三刻难以消解心头的怒火,分开一段时间,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回过头负荆请罪。
你最烦我得过且过,我就决定改掉不求上进的毛病,当即辞职去苏州。
你一心想开火锅店,我就去火锅店打工,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半年干下来,火锅店里面的门道摸得差不多,正准备回家帮你开火锅店。
可是,意外发生,一个下雨天给客人送外卖,我连人带车摔出去几米。
15
我腿上绑着石膏,躺在出租房里养病,你打电话要来看我。
这几年我在你眼里一直窝窝囊囊,百无一用,我不想再让你看到我尴尬潦倒的模样,可是,你决定的事无人拦得住,我只有跟你撒谎我身边有女人。
后来听人说你在相亲,我慌得一批,生怕你真正地离开我,所以,我即刻回来找你,尽管我腿还没有好利索。
赵坚一口气说完上面的话,接着低下头,卷起裤管,白色的绑带一目了然。
我心里相信了他的话,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身边真没有女人,那30万没拿去花天酒地?”
赵坚再一次抓紧我的手臂,“走,我们现在就去苏州吴江。这些日子,我要么在火锅店干活,要么住在火锅店的仓库里,没有离开半步,你去问问伙计和老板,看是否有女人找过我。”
16
我当然没有跟赵坚去苏州,几十年的夫妻,我对他的为人还是相当清楚,他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
我也是一时气不过,才跟他离婚。
赵坚拿出从家里带走的30万,加上他打工的10万,全部交给了我。
当年年底,我们加盟了另一家火锅店。
我不再颐指气使,店里的事大多交赵坚处理,那个敢作敢当的男人又回来了。
夫妻双方,如果一个过多指责与批评,那么,要么针尖对麦芒,家无宁日;要么另外一个委屈求全唯唯诺诺,活得窝囊憋屈,这样的家庭很难经受得住风雨的考验。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天边的月亮虽然美丽,给予你切实温暖的,还是眼前那盏毫不起眼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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