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

今天是大年初五了，待在病房里过年，世界是促狭的，日子是混沌的，早晨的时候大多是被护士或者保洁的进入惊醒的，也有被隔壁床老人痛苦的呻吟，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夹杂着她女儿翻身从陪护椅上起来的咯吱声，还有随即而来的焦急的拍背声吵醒的……

初五的早晨却与往日有点不同，隔壁床和我们一样，同样经历了夜晚大半夜的病痛折磨，输液打扰后，在清晨时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才能安然睡过去。不同的是隔壁病床的病人受气短胸闷折磨，而那人则是受血糖骤升的折磨。

昨晚一个病房在凌晨四点前，忙乱如往日的清晨，病人通宵输液，家属不离左右陪伴，护士不时来查房，这样的忙乱一直持续到三点半时护士给那人做了血糖，看到已有明显降低，护士拔了尚未输完的液体离开，而我也关了床头灯，爬上女儿睡前就为我拉好的陪护椅躺了下去。

感觉就像刚闭上眼睛要睡下去，就被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一声高过一声。女儿在睡梦中被吵醒，闭着眼睛问我：“今天为什么放炮的人这么多？”

“因为大家都想抢在别人前面，第一个迎到财神呀。”

“为什么”女儿显然来了兴趣。

“那就要从初五的寓意说起了。”我躺在女儿身边，小声和她讲起了关于年初五的传说。

据说过年，民间都要祭拜各路神仙，但只有穷神没有人来祭拜。看到这种情况，弥勒佛就把正月初五作为“穷神”的节日。

这样，民间才有了在初五这天进行送“穷神”的活动，也就是寓意“破穷”，于是，人们就将初五称作“破五”。

这一天一过说明这个年基本就算过完了，在民间初五也被称为“破五”，“破五”也是“送年”的意思，就是说过了这一天，一切就慢慢恢复到除夕以前的状态了。

初五为什么叫“破五”？有话常说“不破不立”，破除旧的，立新的。所以，“破五”是要破除以前所有过年的禁忌。

……

我滔滔不绝的讲着，女儿耐心的听着，一会儿就到了往日我起床买早餐的时间了，日子又开始重复先一天的程序。

在医院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修行。这是这几天我和女儿说的最多的话。女儿到底是年轻，同样的经历，她和我的感悟应该还是完全不同的。每次我说起这话，她就笑着说：“这次你把我爸对你的好全还了，以后就开开心心的活着，不要太苦着自己。你这辈子不亏欠任何人的。”

“怎么可能不亏欠任何人呢？还是亏欠姥姥姥爷的太多。”

“你活好了，姥姥姥爷才能活好，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女儿每次都会耐心的开解我，我心里也会在女儿的温言温语中瞬间释怀。我是家里的老大，从小至今都是我照顾弟妹的多一点，除了妹妹，两个兄弟成家后，其实很少关注我的生活，尤其这几年遇到事后，我也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现实。看清了也就看轻了，心里也就坦然多了。

“我希望自己良善，明察，永远不要仓促经过这人间。要常常躬身低首，缓缓而行……”这是今早在公众号看到的几句话，甚觉正和了曾经我的心意。只是这几年太多的磨难，让我不再有精力顾及其他，变得更加重视起了自己的感受。我对这样的自己却是更加满意，尤其是那人病后，我无数次自责，曾经对他的关注太少，以至于上天这样惩罚我。弟妹小时候，作为老大，我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尤其是两个弟弟读大学时，除了生活费是爸爸给，其余所有的零花钱，他们都习惯跟我要，我也是乐此不疲，现在他们有能力了，日子过好了，我也就值了，往后余生，各自安好就好！

我是个不习惯欠着别人的人，与人交往，我喜欢吃点亏，所以来来往往有过交集，还是深交的人，我都是坦然的。缘来则合，缘去则散，我都无怨无悔。

一直以来，都在深刻地剖析自己，唯恐自己对这个世界不够尊重，生怕自己的鲁莽冲撞了他人，从而获得某种不该有的责罚。且在认知自己的同时，不断优化自己的行为，想在日常之中，获得光，也发出微光。

这个年在医院过，日子相对来说，其实更简单了。这个年，一家三个人朝夕相处，是自从女儿上学以后最融洽的一段时光，没有人情世故的打扰，也没有女儿的作业，就业的纷扰，有的唯有三个人简简单单的围坐在一起的聊聊日常。病房怕吵闹，我们三个人大多时候都会窃窃私语的说话，语言简练了，语调轻柔了，眼神也平和了，心底也安然多了。我对女儿说，这个年你爸疗愈的是肉体，我疗愈的是灵魂，而你是在学习怎么以一个成年的为人子女的角度回报父母。

春节期间的医院，除了上午的忙乱，大多时候是安静的，而这里的安静，也正好适合每个在这里的人把心掏出来，细细的审视自己的灵魂，慢慢的回味生活的真相。人只有看清了自己，才能转而看清他人。但更多时候，人是看不清自己的。人都觉得自己足够明智。很少有人看得到自己的缺陷。其实，缺陷人人都有。

过年的夜晚是不安静的，尤其是病房的夜更是如此。周边不时有鞭炮声零星响起，病房里也会有各种声音时时打破夜的宁静，夜因此整夜整夜的失眠。而我常常在这样的时候，读一些理性的文字，用来洗涤灵魂深处存在的褶皱。一个人需要一定的阅读时光，阅读可以让人镇静。然后，更好的处于人世。很多人并不懂得读书的乐趣。特别是夜晚，在灯下读书，读到令人心怡的句子，内心会有波涛汹涌，继而又恢复平静。这个过程是极其享受的。

这几天，我还是坚持在简书写字，但已经很少关注别人的文字了。时间少了，精力不济，都是理由，却也不是，关键还是情绪还是高涨不起来。安静的写自己的字，不计较回赞，回评，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宁静和安定。一切都是淡淡的，不浓稠，不焦灼。在静夜里，放飞自己的思绪，想起过去，又想到当下，继而想到未来。在时光轻缓的流淌中，我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

大年初五了。再过几天，女儿就要离开我们，回到上海，开始她新一年工作和生活，而我和那人也在不日后出院，离开这个病房，离开这个医院，离开这个城市，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那人经过这场大病，我深知我们，回是回不去的，但我们相约要努力更好的生活。

想想女儿就要离开，心里的不舍是本能的，但希望新的一年她的工作和日子都是热气腾腾的，也是毫无疑问的。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但幸福的滋味却绵软酥甜。日子往前过着，有憧憬也有期盼，一个人要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似乎惟有此，才能更好地应对明天。我也想做个内心坚定且眸子里闪光的人，有一天，能够彻底地与世界和解，与万物和解，与自己和解。

破五了，不破不立。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