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刚下了一场小雪,空气中带着些清晨农家准备烧饭的炊香,一股冷气悄悄钻进屋内,躲入刘欣的被窝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西山城虽然说是一个城,却不通各方,实实在在是一座大村。刘章孙三村一家,各自坐在西山的东南北三角,山连不绝,村长不断。山路弯弯曲曲,时不时便是三个岔路,四通八达。远处被白雪覆盖的青葱山腰上似乎还有几朵炊烟婆娑出的云滚,反看西山,实在是没有寒冬时的清冷,却是一片热闹和喧嚣。
刘欣本想再床上再翻滚几下,却被边上三岁多的弟弟吵到生烦。爷爷奶奶的床位早便冷的硬邦,估摸着已经下楼去喂鸡鸭了。她长舒一口气,帮弟弟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把他放在了地上,任由他到处乱跑;自己则懒懒地升了个腰,慢吞吞地穿上衣服,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拉开了房间门。
“终于起来了啊,去,把炉子烧了。”
刚下楼,奶奶的责骂声便传来。刘欣皱了皱眉,争了这么多年,实在是懒得再顶上几句嘴,只得随意地用方言回了一句答应。她走到了大门前,把摔在地上的弟弟拉起,坐在内门的长椅上看着挂在木门后边的挂历。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刘欣在心里默默点着数,嘴边不停哈热气搓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屋内喊去,“阿嬷,今天几号了啊。”
“大年三十!什么记性啊一天天日子过的,你怎么还在那里啊,还不快去烧炉子。”
刘欣一愣,嘴角顿时笑开到耳角。
“去了去了!”
过年了。
她从小到大最想的日子便是过年。大概是从四岁起,家里便没了爸妈的身影,好像是去了南方边一个叫福建的地方。村里的老人说,只要乡间龙火的一生,山路灯火一起,山间的那几支三村共同做成的烟花与山里映山红一起绽开的话,许下愿望,便会成真。
这随口一说,便被刘欣记了七年。
2.
似乎整个西山城的小家伙们都知道自己大姐头的想法。每年都可以看到他们各自组队,帮着大姐头上山找映山红的身影。
“哎呦大姐头,你可算来了。”孙顺子终于在刘家村的村口看到了刘欣的身影,连忙呼喊着身后七八九个小伙子与八九十个小姑娘,让他们聚集过来。
“顺子今挺早啊。”刘欣点了点头,“你家老二呢。”
“二哥?过年了,家里缺人,二哥只能留下来帮爸妈。我好不容易才混出来呢。”顺子笑着道,顿时附和声响起。一堆小子们叽叽喳喳地吹嘘着自己花了多少工夫才能骗出家门,惹着几个小姑娘们捂着嘴偷笑。
西山的西面贴着内陆,没有东边沿海这么冷。映山红花不喜寒,都静悄悄地躲在西边的山麓中的灌木里。西山早便过了淮河,冬天约有零下十多度。刘欣倒是不怕冷,却是怕冻着隔壁村没见过的几个小姑娘小伙子。她让顺子把她们带回自家村口,又跟剩下的人道了几分注意,便领着一队伍往山上爬去。
这里雪算是厚实,把老槐树群裹了个稀罕。一条刚修不久的高速公路横跨在山麓中间,斩断了本应该接在一起的雪层。西山城的人很聪明,算好了天气,赶早在天亮前在山上的老树上挂上了红灯笼。这灯笼一亮,便会红上一天。只要天一黑,这里就会出现一条红色的护山道——那是给火龙从天而降来到西山的天路。
山路是靠三村的人踩出来的,雪化了还是有些难走。西山人懂山性,家里人倒不怕孩子们雪中爬山,乡里有句老话,山养着山民,民养着野山。唯有爬了崇高之巅,才能让自家的孩子真正成长。
3.
刘欣顺着红灯笼,厚手套拽紧了家里带来的小竹棍,回头看了看互相帮忙爬山的小伙伴们,心中不禁升起些许暖意。她从来没有强求过伙伴们跟她一同前往西山,可他们却跟着自己走了这么多年。
她不是孩子中最大的,大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队伍中,可是他们却依旧喜欢称她为大姐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在夏日里忙完自家的农田后,还赶着去帮顺子整理农务?
亦或者,是她在半夜回家,被奶奶骂个狗血淋透,只是为了帮刘柱子应付偷了隔壁村头的鸡蛋而被骂?
刘欣只知道,自己看不得伙伴们被欺负,大多数的孩子都跟她一样,爸妈都都外出去打工了,既然家里少了一个暖处,就让自己成为那个火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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