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黑风醒来。
窗外并不安宁,天上是一簇一簇连着放的冲天火炮,地上是一盏一盏连着喝的酒杯。大漠里几十年才能盼到一个公主出嫁的盛事,对于百姓来说,公主嫁给谁、是不是幸福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只在乎因为公主出嫁而得来的眼前的狂欢。有酒有肉吃,今朝醉一场,明日还是继续面对自己的命运。
这世上人确实是千千万万,可是都只顾得了自己的命运。
黑风此时觉得有些吵。从前他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如今身无长物又无家可归,在这大漠里鬼门关前走一遭,对这样的热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睡不着他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些事,说起来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如今换了个地方,在这从未涉足的大漠里,窗外是震耳的喜庆烟花,想起京城的纸醉金迷,竟然感觉像是十分遥远的往事。
门外有个小小的影子敲着门。
“黑风,你睡了吗?”门外传来的是是苗钰的声音,带着哭腔。
黑风本想不理,躺下假寐。翻来覆去几下,仍是起身下床打开了门,果然看见苗钰挂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蹲下去问她,“你怎么了?”
“我想我阿姐。”
黑风见她这幅模样,放她进门,好让她坐下好好说。
“没有姐姐陪着我,我睡不着。我想姐姐回来。”
“你姐姐……嫁给了一个不会随便让她回来的人。”听到这句话,苗钰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终于又决堤了。
这样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不能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安慰女人,黑风很在行;但安慰小女孩,黑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将苗钰抱在腿上,擦了她的眼泪,“哭什么呀,就算是个小女孩,也得注意些形象。”
“形象是什么?”
“就是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漂亮,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真的吗?”苗钰抬头问他,眼角还亮晶晶的。
黑风见她一时忘了哭,在心里暗想,还好还好,这天底下大女人和小女孩在追求漂亮这件事上还是一模一样的,好哄好哄。
“当然是真的。”
“可是就算不哭,我还是很难过。”她指着自己的心脏,“我以为之前听别人说心痛心痛是乱说的,现在发现好像真的是会痛的。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姐姐,就觉得心好痛啊。”
“谁说你再也见不到姐姐了?”他摸着她满头的辫子,觉得这样的发型虽然说没有中原女子的发型那样柔顺,却也还挺有趣,“只是要等你长大之后才能去找她,所以你要好好地长大,长成一个好姑娘,这样很多年之后她看到你才不会失望。”
“怎样的好姑娘?”
“那标准可就多了,首先,你得学会遇到难过的事情别哭,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苗钰想了想,说,“黑风,那你一定是个好姑娘,你这么辛苦才到大漠里,全身都是伤都快死了你都没有哭。”
“……”黑风一顿沉默,“我是男的,不是姑娘。”
他知道一切的缘由,无非是那个叫陈先的男人,为了巩固那个皇帝的江山,给他出了这样一个和亲的好法子;那个蠢皇帝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开开心心地要娶这沙漠的大公主;沙漠王已经老了,况且沙漠已经安稳了许多年,谁想平白无故打个仗找罪受,只好把女儿嫁出去——和那表面上的相安无事相比,一个小女孩的眼泪实在是太渺小了。
本来这事和黑风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只是一个突然出现在沙漠里九死一生的人。不巧的是,那个陈先,恰是他不想认那个血缘上的父亲。
他想改换姓名重新生活,可面前这个女孩却一直哭,一直提醒着他的旧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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