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夜,没有什么比灯火祭更令人期待的事情了。
当小镇逐渐被绚烂的落霞浸染,一盏盏早已布置妥帖的花灯就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夜兰芬芳的香气,混合着迷迭香和卷耳草叶的草木气息。街道上是与寻常不同的热闹景象,来自东方的占卜师点燃精致香炉的檀香,龙之子在擂台喷出一丈高的龙炎,精灵族的姑娘将亚麻色的发辫盘起,点缀沾着露水的小花苞,弹唱人们耳熟能详的民谣。酒吧里传来喧闹的哄笑,街角的流浪猫也在喜上眉梢的厨子那儿获得更多的恩赐。王城警卫队的骑士们身着红色战装御街而行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最最令人瞩目的,不是那些眼花缭乱的小吃和新鲜物件儿,不是那些玻璃瓶子里珍奇魔法材料,不是精灵甜美的歌喉。
是在午夜降临之际,不可思议的空中胜景。
随着钟声的敲响,现场所有的花灯都会冉冉升起,在魔法阵的催动下此起彼伏的舞动,时而扶摇而上,欲与天公试比高,时而舞姿翩跹,缓缓从人群上空游过。
然后是祭典的闭幕式,也是祭典浓墨重彩的一笔,每年都不一样。去年是萤之舞,伴随着魔法师的手势,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忽然出现在漆黑的天幕,时而星星点点摆出各种图案,时而汇集一处如火焰璀璨燃烧,美不胜收。
比烟花更稀有,比烟花更美好。
所以,正常人都不会轻易任这大饱眼福的机会溜走。
除了——在某家看起来早就倒闭了的小酒馆里的某个人。
“喂!!!我说,还有一个小时灯火祭就要开始了啊!”水蓝色的某只正摇晃着沙发上瘫作一滩的,看起来并不像生物的东西。
“不要。”那滩物体闷闷地答道。
“去吧,你都多久没出过门了。”斯卡尔急道,“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爱伯索性重新聚出一只手,比划了个NO的手势。
“爱伯,斯卡尔在吗?我没从他家找到他。”门口传来艾斯的声音。
麻烦的二次方。爱伯心想。
“我带了应援徽章哦~~~一人一个的。”艾斯兴冲冲地补充道。
“可是爱伯不想去。”斯卡尔一脸郁闷。
爱伯表示:“我只想静静。”
艾斯和斯卡尔同时露出一种“天啦噜,竟然真的会有人不想去”的表情。
”总之,徽章我放在桌子上了。如果你想去的话,给喜欢的花灯投上一票吧~“
留下这句话,艾斯和斯卡尔勾肩搭背往外走。
“嗯……”爱伯闷闷地答道。
“有什么好看的……”爱伯在终于清净了的酒馆嘟囔了一句,聚成人形。
习惯性地扣上面具,想了想,手伸过去拿桌上的应援徽章别上……
“唔噗噗噗!”
“卧槽!”
听到笑声,爱伯猛地回头,
窗外的斯卡尔和艾斯正一脸滑稽.jpg的表情。
“菌!”红着脸把窗户猛地关死。“劳资不去了!!!”
半小时后,一个痞子版的“爱伯”出现在王城的一个小巷子。
小时候,他最期待的就是灯火祭了,虽然那时的花灯还远远没有现在花样繁多,但是想到能和那个人一起去,心情就会无比激动……
可笑的是,他现在想要避而不见的,也是那个人。
某年某月某日恰有其人
帕斯拉·洛奇
但是,“背叛”了的人,是我啊……
自嘲的笑了笑,顶着面目全非的皮相,他又看起了摊位上的魔法材料。完全没注意到这是只有那个人才会看的东西。
因为变形人是不可能成为魔法师的,只是从小就和那个人在这类摊前常驻,已经习惯了看这些瓶瓶罐罐,所以当摊主恭维道“您的眼光真是独到,一定是位大魔法师吧!”的时候,爱伯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戳了一下。
望着店主不知所措的目光,他丢下一句自己也听不太清楚的话仓皇而逃。
跑着跑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爱伯环顾四周,暗叹不愧是好久没逛灯火祭了,有些区域的结构划分全然不是很清楚,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着,忽然就看到了那个人。
爱伯猛地一愣,隐秘又迅速地确认了一眼,那个人的装扮俨然是皇家团队的魔法师了,这正是他俩小时候的梦想。他感到半是欣慰半是酸楚,此刻对方身边跟着位魔导师见习的棕色长发的姑娘,正在评价摊子前的物品。
“这是上好的魔巴蛇象骨,魔导士大人。”摊主娴熟地恭维道,眼尖的瞄见了注视这边的爱伯:“就连刚刚这位先生,都爱不释手。您回来是改变心意了吗?”
爱伯愣住了,他没想到有他致词之地,没想到他还能再对上这目光,他忽然觉得生活是如此艰辛,人类是何其陌生而令他着迷。
他冷冷地道:“这家的成色不好。”留下摊主委屈的辩解声和恶毒的咒骂声,飞快地逃到一个黑暗的巷子里。
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那个人如你所见的得到了幸福,可是你却选择了自我放逐。
真狼狈呢,你。
自嘲地说着,爱伯开始变形,他想变成当年的自己,想要变成公会的自己,想要变成他的样子,变成当年领他看樱花的他的样子,变成他所见的每个人的样子,把街上的人的样子统统变一次,他不在乎暴露身份被抓到,可是啊,可是啊!神啊!他为什么不敢过去和他说上一句?
我们之间,已经……那么遥远了,即使是我在站在你的面前也不会被认出来了。
我有你陪伴的时间,早就终止了,不是么?
爱伯坐在小巷子里,慢慢地,慢慢地将手指变成树枝,然后便有雪白的花簇在上面。他已许久不见城东的白樱,更是听闻那树早已被送入皇宫庭院,现下是一棵开得极好的青木,顺着夏风香飘十里长街。
没有人有怨言,有怨言的人将其深埋心底。
但是他毕竟是魔怔了,如果不是背后飞来的羽箭他几乎要将变形继续下去成为一棵花树。
箭从身体中穿过去,但随即爱伯愣了一下。
他知道了接下来那些攻击他的羽箭也都涂了某种助凝剂来防止他继续变形。
“别动嘛,让我瞧瞧,真是个变形人啊~”对方不怀好意地走近,爱伯的肩膀被钉在墙上,但依旧平静的看着他。
“你说,我是拿你做宠物,还是交给皇家?”
爱伯挣了挣。
“我记得15年前吧,那个时候变形人还有很多,我就曾经抓到一个,结果那家伙宁死不从,最后很丑陋地死去了。”
“你最好也不要徒劳地乱动。”
“要维持这个形体很不容易吧?”
“诶,不过你们也不是人,却非要做出人的样子。”
“不过,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活下去,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吧~”
“真的是,十分有意思。“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爱伯道。
“反派死于话多。”右手挥出几条丝线将面前的人大脑洞穿。
既然是王城底下,动你还是慢慢玩比较好。
享受自己变成白痴的美好下半生吧。
在看似好心实则为掩盖作案痕迹地用活性细胞堵住对方伤口后,爱伯擦了擦身上的灰尘离开那里。
结果变成的还是一张人类的脸,不知道属于谁。
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他三步两步跳上屋檐。
夏风拂面,夜色清凉。
然后他就看到了传闻中的【七重雪】。
成千上万的白樱花瓣如海浪般从天际涌来,犹如暴风在猛烈的回旋,在空中聚成花篮的模样,刹那间落英如雪。
王城罕有雪飘,这下全城人民都沸腾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险些把他从屋顶上掀下去。
偶尔有白樱花瓣落在他的发梢,鼻尖,像玉色的蝴蝶在休息,爱伯也不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纷纷花瓣成就的壮丽景色。
雪海一共落七次,第七次势头已大不如前,爱伯抖落满身的花瓣起身欲走,忽然由高高的屋檐看到对街小店兮兮的热气里,正是帕斯拉·洛奇在和妹子吃甜羹。路上来往行人无数,那店里人来人往更是热闹,但是他就是不偏不倚看到他。此时一阵樱雪从店门口飘过,爱伯遥遥感觉他的女伴聊起什么,大感自己穷极无聊,竟变态到要偷听别人谈话的地步,立刻转身走了。
“我本以为洛奇大人对樱花十分钟爱,才请您陪同。看来,是给您添麻烦了。”
洛奇搅了搅碗里几乎没动的甜羹,说道:“没有,只是我有个朋友,原是极喜欢白樱花的,他若能看到这般情景,大概会很高兴吧。”
某年某月某日查无此人
爱伯·诺尔·萨法特
推开黑暗的酒馆小门,爱伯下意识摸了下胸前,那应援徽章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但他的注意力还在桌上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瓶子上。
是一瓶白色的像花的东西。
还有斯卡尔的小卡片:
爱伯,节日快乐,Mua!
还有这是用艾斯的钱买的,请毫不大意地用吧!
这不是那个什么巴蛇象骨么……到底还是给推销出去了啊……
爱伯脑中浮现出店主的样子,嘴角抽搐几下,但最终还是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一个微笑。
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和他们一起看灯火祭也不错吧~
【全文完】
【彩蛋】洛奇的信两封
「“我想知道,小麻雀是怎么看我的?”」
「“小麻雀,经过与你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们一直在一起吧~我们一起在城东那棵白樱树上午睡,我会在每天的魔法修行后去街上等你,然后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我想在傍晚邀请你去我家吃饭,母亲大人的手艺十分棒!总之,你愿意嘛?请回复我~”
——世界的大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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