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姊寒记得很清楚,那天很冷,满城下着大雪。
那时她也还小,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还是那个太师府里活泼刁蛮的高珺颜。那天晚上她背着父亲母亲和江湮出去玩,怀着少女时期好奇的性子,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就和江湮走散了。走散之后她也并不害怕,逛着逛着走进了一条小路。
高姊寒看见有一个小叫花子僵坐在雪地里,浑身没有一处衣裳是完整的,他光着两只冻到发紫,长满冻疮且惨不忍睹的脚,两只手虽然相互搓着,其实也已经毫无知觉了。他的头发有些乱蓬蓬的,看起来许久没打理过了,用一根脏兮兮的麻绳匆匆扎了个简陋的小辫子,两颊垂下来些结了冰碴子的硬邦邦的头发,整个人不堪入目。
高珺颜见他可怜,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刚刚在市集上买的刚蒸好的一袋肉包子递给了小叫花子。小叫花子闻见了香味缓缓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包子,又抬起头看了看高珺颜。
该怎样形容那双眼睛呢?那天以后高珺颜反复这样想,却始终没有找到最合适的形容那双眼睛的词语。只能说,那是一双清澈又浑浊、明亮又黯淡的眼睛,尤其配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恰到好处,犹如画龙点睛,一个男孩子也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实在是世间难见。高珺颜见他似乎有些警戒心,便蹲了下来,双手环绕在膝盖周围,冲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打破了小叫花子所有心理防线,他拎起颤抖的手,笨拙的撕开袋子,把包子一顿狂塞到口中,香喷喷的油汤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那吃相实在有些难看,高珺颜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叫花子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一时间心脏竟漏了一拍,他的脸泛起一道难以察觉的红晕,又慌乱低下了头继续吃。
吃完了包子,高珺颜递给他自己的手帕,让他擦了擦脸。她想来小叫花子应该也没有家人了,便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哈?这样啊。那不如我替你取个名字吧。”也不等对方同意与否,她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看啊,今天是冬至,你看那边的梅花红红的多好看啊,再加上刚才给你的包子是在灏家铺子买的.....不如你就叫梅灏吧。”话音未落,高珺颜又鼓掌叫好,“我可真是太有才了,梅灏,美好,又好听又有意义,怎么样怎么样!”
小叫花子抬起了头,视线和高珺颜恰巧对上,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灏啦!我叫高....不,”高珺颜想,如果告诉他自己是高太师家的女儿,万一他觉得身份过于悬殊以后不和她玩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就随便起了个名字:“我叫白颜,叫我小颜就好啦。”
从这之后,高珺颜经常在这条小路上和梅灏相见,不过说来奇怪,梅灏从来都只穿黑色的衣服。
梅灏每次都会讲很多好玩的故事,高珺颜每次都会给他带来些新奇好玩的事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少年少女渐渐长大,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在少年的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潜滋暗长。
这样美好的时光总是消逝的那么快,高珺颜没想到,有一天她和梅灏约好在小路见面,梅灏却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了,有一个仙风道骨的人叫什么什么居士,具体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这位居士看中了梅灏,要带他上山学习武功。恰好梅灏从小就有个练武的理想,便和高珺颜辞了别。
临别时,高珺颜解下腰间那个带了数年的玉佩,送给了梅灏。那个玉佩是小时候爹爹赠与她的礼物,在一次嬉闹时,她不小心把玉佩的右上角磕了个角去。爹爹说,这个玉佩有安神护身的功效,叮嘱她一定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作为回礼,梅灏送了她一个植物枝蔓编织成的花,她一直保存着,可惜的是在高家被抄之后她没有找到,似乎是被当作废物一并被焚烧处理掉了。
后来几年,高珺颜和梅灏经常来往书信,信中也只是些无聊的拉拉家常,更多的是梅灏听听高珺颜发牢骚骂骂她的爹爹。
在高家出了事之后,高珺颜就再也没收到过梅灏的书信,自己也再没寄过去过。
今时今日,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这个玉佩......右上角缺了一块,他俊美的甚至带着妖气的脸庞,这一袭标志性的黑衣......没错的,是梅灏。
几年的不联系,高姊寒都快要将梅灏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剔除掉的时候,他居然成为了自己仇人的臣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儿时好友竟然阻碍了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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