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笔的老人

修水笔的老人

刘广瑞

学校会不时来一位修水笔的老人。一来，照例坐在校门口的一颗大槐树下，铺开一块脱了色的印花布，上面摆满笔杆，笔帽，笔尖等水笔一套的小零件。一堆一堆，有序而且整齐好看。远远望去，如河边堆满了各色的宝贝石头。在印花布的左方总是用一本厚厚的书压住一角。

老人靠着大树的凹处，胖胖的脸上布满皱纹，像湖面上漾开的一层层水圈，从嘴边到眼角，再到宽宽的额头

处处显着慈祥和蔼，显示着的满足与微笑。

学校的下课铃一响，老人的身边就围满了同学。要换笔尖的，笔帽的，墨水布袋的，一双双小手抢着簇在老人的脸前，老人很熟练有序地接过来，递过去，干活十分麻利轻快。收费大都是五分，一毛钱左右。如果是要换个好的笔尖——我们看着发黄色的金尖——是最贵的五毛左右。

很多修理是不收钱的。老人拿过水笔看一下，在笔头捏一捏，或者拿来在石板上划个来回，再不就是用手一擦，放嘴里轻轻一咬就修好了。看着一个个孩子的满意笑脸，老人的一双眯眯的眼里也露出光彩。

老人闲下来，就拿过那本厚厚的书，翻开打折的那一页，低头看起来，一动不动地用心看起来，只有那长长的眉毛似不住地闪动。

那一定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了，我有点好奇地问。老人抬起来头，在书上打了折，合起来，把书面让我看，只见上面写着“圣经”两个字，圣经的两字下面，画着一个红色的大蝴蝶。

老人大概看到我的疑惑，把书紧扣了胸口，说：“这可不是一般的书，是一部经文。是上帝告诉我们怎样活着的话。”

“上帝是誰呀？”我不解地问。

“上帝呀！他不是人，是神，是他给了我，你，和你的同学，又要告诉我们怎样互相帮助，别互相伤害，所以写了文章告诉我们，这就是‘圣经’。”

虽然我一点也没听懂老人的话，但我觉得，眼前的老人是多么的了不起呀？

我的水笔突然坏掉了。修笔的老人恰好在。他看了一下，就告诉我说，笔已经完全坏了，不必要再修，建议我重新配一支，并告诉说，只收我五块钱。可只有我明白，五毛钱，对我来说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数目。

他见我为难，就把自己口袋上的笔取下来，交给我，说：“听说你们要考试了，你先用这个吧！”

他怕我推辞，硬是装进我的口袋，拍着我的肩膀说：“‘圣经’告诉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互相帮助，相爱……”

老人的话我听懂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上帝。

等我下了课，老人已经走了。我久久地站在那颗凹了的大槐树下，心里空落落的，鼻头有点发酸。

此后，我总是等着修水笔的老人出现，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一别经年，再无会期。

后来，我考取了初中，偶然一天，我又看到校门口一个修水笔的，不过，铺在地上的那块布换成了红色。让我惊讶的是，布面上除了摆满各式各样的水笔零件外，也竟然放一本《圣经》，多熟悉的《圣经》呀，两字的下面画着一只红色的蝴蝶。

我忙说：“师傅，这本书我认识，是一位修水笔老人的，你认识吧？”

那人朝我疑惑地看着我。我忙肯定说：“胖胖的老人，也是修水笔的，这是他的书。”

“噢！你说的是我师傅。”

“他哪里人，还好吧！”我忙问。

“哎，我师傅去世——噢——”他说着，手指点了点，“有整五年了呀！”

“哎呀！咱县上的学生娃，没有不认识他的，他整修了一辈子的水笔，他可不图挣多少钱，他说，一定要给孩子们一份爱……”他拿过那本《圣经》，翻开给我看，那有折叠的页面上，隐隐有流水一般的批文。

“那一天，他从一个学校回家，刚好逢上下大雨。他本可以避避雨再回家，可担心家里一群刚孵出小鸡没人照顾，硬是冒了雨，着了凉，病倒了，没能看医过来。”他说着，不住地摇着头，似乎十分伤心。

“他家是哪里？”我又问。

”咱县吴寨的，没儿没女，是我同村里人帮他安排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