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燕道怜的其他下属部分赶到周遭,个个暗藏铁锥铁胆,周身飘着繁杂庞大的法阵,聚光灯般照着浅砂白。
归淄藻身高高出浅砂白许多,他们一个踮脚一个踞身,归淄藻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给其他人看了不免好笑,但他是当下所有人里除浅砂白外年龄最小的,平素里以行刺见长,不算魔法的话许是最厉害的,连他却也几秒内“输了”。因而众人只惊讶浅砂白,并无嘲笑资格。
“燕道怜,你何必总为难我们?!”浅砂白愤愤质问道。“为难谈不上,只是我要知道的,你未必肯如实回答。”燕道怜淡淡地站在一旁,可那剑拔弩张的魔法师,哪一个却不是他的利爪了?“你倒是说啊,无论什么事我告诉你便了。”
“好啊,先说一个吧,也是我前不久才知道的。四年前,你在陵墓台中看到了什么?”浅砂白当即给噎了个措手不及,“我……我只记得一片光亮暗了下去……之后就是四殿下相救……”燕道怜摇摇头。她自然也知道燕道怜想听的不是这个,蹙眉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再问一千遍我就能知道了吗?不信浅海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诶?”燕道怜迎面走来,面无表情地道,“你乖乖随我走,两日后决计放你,找谁去我们再不干涉。”
浅砂白苦笑道,“不对吧,这不对吧,是你害我和浅云清在先。第一次如非给天哥哥救下,不知是像祭品一样被无故斩了,还是落入太子手中。第二次应该也是你执意要将我们处死,惊动了太……新皇,才给邀湘启拿住的吧,不是他的话,燕塵就不会召众臣创立众议,我们……我们……我们可能先燕云十六一步赴黄泉了吧。虽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四年前和浅云清自男爵府经历商金雁之死给人疑心,但大理寺录事却说那翻案的商昀榭也给处死了,说明他男爵于你皇族根本无足轻重。”浅砂白忽然一怔,顿住良久继续道道,“我以为,是有人想要以男爵之死构陷于你,你为了脱罪才嫁祸给我们。但是这也不对,因为箫桦宴将军也被处死了,浅云清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他知道我若看到你或燕塵定要搞个明白。可我愚笨,如此一来将军难道不是为我们而死?可我和浅云清皆是初来北国,究竟是做了什么惹你们注意?不不,倘若将军死和男爵死士两回事的话……四年前,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去陵墓台的?!”
燕道怜凤眼微眯,他想浅砂白知道的并不如自己多,但她所言有很大一部分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特别是最后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哼,也不难猜到,恐怕浅云清才是,在陵墓台里什么都没看到吧。明明我两个一直在一处同生死共命运,为何偏偏有浅海藏来问我,你也来问我而无人自己去一探究竟或问浅云清呢?”
此话一出,燕道怜倏然灵光乍现,道,“你这个疑惑,我解开了。”浅砂白冷笑道,“我才不在乎。”燕道怜语气再次转冷,“我却在乎。浅海藏如今是圣人身边的大学士、大参谋,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浅砂白一阵哀伤,她自知想逃是不可能的,本以为饶舌一番能寻到生机,没想到死得更死了,燕道怜所为一直置她和浅云清于死地,很难预测他要以什么手段获得她那段自己都不晓得的记忆。以浅砂白想来,充其量是把自己脑壳撬开吧,只恐怕里面一无所有。
燕道怜注视着她渐渐萎靡,隐隐有些心疼——也只转瞬间而已。
“那我就再跟你说一件事吧,三殿下,可能是你干的也可能不是。燕云十六刚被江左丞处死了,哎,这世上又少了个漂亮的人。”浅砂白抬起头,“我猜不是你,对不?”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从城墙上掉下来的?”浅砂白不语,燕道怜道,“不,不是我。”他做了这么多来拯救燕塵,临门一脚又剑走偏锋推了燕云十六一把,怎能料得那才只十二的六弟说死就死了?此时再看向浅砂白,眼中殊无冷漠可言,天机织是燕云十六好友,是他堕落前要推开的人之一,而浅砂白,也不过刚十二而已,叫她抛弃一切杂念拼命求活去找浅云清,这未免太可怜了。
“哎……我们走吧。”燕道怜道。浅砂白身后旋即就有人招呼过来,大约是使了瞬移的魔法,若非燕道怜未硬性相逼,自己根本无半分还手之力吧。想着便放开了归淄藻。却听燕道怜又道,“我说’我们走’,谁让你带着她了。”
那人立刻消失,三秒后出现在十几人的魔法师队伍中。归淄藻伸了伸腿,瞥了浅砂白一眼,奔回燕道怜身旁。
既得生还,带给浅砂白的狂喜却远不如悔意,告诉他们“燕云十六死”好像就是犯了天大错处,她能感觉到那些魔法师的哀悼,不知陵墓台的消息能给燕道怜带来多大益处,但他确乎是在瞬间放弃了。
说到底,只为了换自己一份安心而已。
她拾起镰刀,脑子里盘桓不去地悔恨。
“啊!!”浅砂白心念电转,想到一种既绝望又释然的可能,她连忙缩小镰刀,将所有东西都塞入储物水晶中,从腰间取下来和三生白夜并排挂在颈上。这念头来的太快,她哐当一下跪坐在草地上,从未有过地哭起来,边抹泪边半哭半笑得说道,“燕道怜,你不讲信用,你不讲信用!”话音刚落,眼前就是一片万花筒色的黑。
连转头的空隙都不给她留,此人非凌波寂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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