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7*21
全家人收到邀请,今晚去我小姨家里吃晚饭,估计晚饭比较隆重,她反复强调,一定让我们带着大文去参加。
今天不是传统节日,那么会不会是她的生日呢?不过按照她爱说话的性格,肯定会提前告知。否定了这两个可能,那么只剩下平常聚餐可能。
入夜以后,晚风送来来自食物的饭菜香味,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夹着两岸夹竹桃和江水湿湿的味道。直走再转几个弯就到了我阿姨家,大文在门外小声地喊,姨婆姨婆!我们来啦!出来起开们给我们。
不够响亮,文爸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阿姨阿姨,开门开门!”
这要唱成顺口溜的节奏,大文笑得肚子抽筋回头看文爸,文爸却回头看我,:“怎么样?酷不酷?”
“裤子的裤。”我翻了一个白眼。
大文笑得更大声,“爸爸你真的是非常非常酷。”
“是谁那么酷 啊?”门里面传来了一个圆润的嗓音,不是我小姨,此人笑迎出来,开门一看是我们三并不觉得意外,而是把眼睛笑成一条直线,脸上的肉堆成一坨。她就是爱笑又大大咧咧的肥肥,肥肥的工作和我一样,不过她今晚怎么有空过来玩耍?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她立刻明白,“哦,我们不忙,今晚不加班就过来吃顿饭,聚聚会儿。”
“我也不加班。”我说,“我们几个也加入。”
转入门内就是厨房,吊灯有些昏暗,碗筷瓢盆都码在案上,几个菜盆里装了鸡肉,猪肉,排骨。文爸把自己拿的烧鸭提出来,吩咐一会儿煮,就一屁股端坐到沙发玩手机。这个人在家里整天做饭,到了别人家从不主动进厨房,也不喜欢在别人的厨房里面呆。
肥肥有些惊讶,我小姨却有些抱怨,“又买菜?说了买有一只鸡,不需要带其他东西来,怎么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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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不知该说什么。
听她这样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吃饭还自己带菜来,还不如自己在家里炖熟吃掉,岂不快哉?做客带的应该是礼物而不是饭菜,我也觉得自己考虑得有些欠缺。刚下班就赶来,也没时间赶去买果子,
那就下次吧!
我左右瞧瞧,确定房子里再无他人,有些奇怪,“怎么才我们几个人吗?”
她俩几乎一口同声,“那么,你以为呢?”
肥肥负责炒菜,我一拍姜蒜,同时洗菜洗碗,活儿都被她抢走,我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错愕,完全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直到肥肥把一碗芹菜鸡肉端出来,我才愣愣接过,顺手端到饭桌上。餐桌还没有清理,桌面一大堆杂物:纸巾,风油精,棉签,指甲钳,喷鼻液,耳塞,罐头,水果等应有尽有,把大桌子大半边占满。
在我把它们搬到旁边的衣车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的衣物,我回头一看,没看到人。我又右转,还是没看到人,但是感觉后面有一团黑影子。窃笑声不断传入耳朵,我知道是调皮地大文在整蛊我。
“嗯,有一只跟屁虫在后面,一起跟着我,甩不掉喽!”
话音刚落,大文腾地从后面跳出来,像个将军,大马金刀,怒目瞪视我。“妈妈,我不是跟屁虫。”
“自己对号入座了哈!”我有些得逞的得意。
“哼!”他把手抱在胸前,老高了,还扭头至一边,哼哼出气。
我洗抹布,顺便给大伙儿洗了一些水果放在桌子上,肥肥和我小姨都没空吃,文爸是不想吃。但是大文最爱葡萄,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得停不下来。很快就打饱嗝,大文躺在沙发上捂肚子。
鸡肉特别香,逗得我特别想吃,肚子咕咕叫几声,表示抗议。但是厨房里小姨还在研究菜式,不得慢慢等么?
小姨租住的房子里没有配备电视机,她也从不看电视剧,自从智能手机推广后买上属于自己的一台手机就心满意足。她没有时间娱乐,整天忙于工作和兼职,生活的压力把她的头发染上了白霜,情绪也有些不耐。
我只好自己拿手机看小说,最近有些迷上《人鱼之家》,一本关于脑死亡和心脏死亡的书本,正要打开,忽然发现有一道眼神时时注视着我。回头一看,大文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他期盼的眼神,不知想什么。“你怎么了?”
大文摇头,“妈妈又玩手机。”
“哦!”我有些窘迫,自己又在他面前玩手机,曾经命令过自己尽量少在孩子面前玩手机。虽然我在看小说,但在孩子看来统称玩手机。有一次我在用手机打字,大文说在我玩手机,就命令我把手机交出来,我很不自然地把手机交了出来/
手机智能时代,能专注带娃的真没有几个了,我暗暗抽调脑袋里的故事存货,发现能抓住的故事总踪迹太少了。记得最清晰的是司马光小时候的故事,虽然已经讲过多次,但是孩子爱听,又有何不可?
“从前有个叫做司马光的孩子很聪明,当然,聪明还不是最大的本事,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本事,这个本是就叫做冷静沉着——”
其实我以前告诉大文的呃故事版本不是这样的,我给三岁的他只讲故事的梗概,给四岁的他只讲故事的几个侧面描绘,现在要给六岁的他讲解这个故事的主角司马光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智慧,这个智慧帮助了他什么事情。
“有一个同伴掉入水缸后,喝饱了肚子快要淹死了,很多孩子哭了,很多孩子去叫大人。但是司马光跟他们不一样,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和才干,搬起脚边的石头砸破水缸,水缸的水漏掉,然后同伴得救了。
司马光没有跟其他孩子一样慌张害怕,他不哭不怕,自己想办法,这是个很大的优点,也是让他后来写出历史著名书本《资治通鉴》的前提条件。
他沉静,遇事不慌张,那么写书本的时候就容易找到乐趣,并且沉浸其中,还能把书本写得好,不浮躁,做坐得住------------”
不知讲了多久,一盘接一盘菜被端上来了,文爸自然地接过我的工作——端菜,有鸡肉西芹,番茄排骨,烧鸭,爆炒猪肉,小白菜,色香味俱全,味蕾大动。
渔村的路灯准时打开,黄光透过屋顶上那层层叠叠的树叶渗透进来,照进屋里,黑暗渐渐被路灯驱散。大家吃着聊着也笑着,难得这闲暇时光,呼朋唤友,聚上几回。
但是大文没动筷子,连最爱的勺子也不动。大伙儿都催他吃,但是他不住地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给他端了小碗饭,搁在他前期,但他头也不抬,低头摇腿,盯着双脚发呆。
大家各自畅饮,忽听得大文“啪”的拍大腿一巴掌,惹得文爸来了臭脾气,“干什么?还吃不吃?”他把碗狠狠摔桌面,声音比刚才大文的动静还大。父子俩足足用眼神来回交流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大文败下阵来,他的底气不足无以继续对抗。不过能坚持一分钟之久,也让我刮目相看了,毕竟这娃儿的胆量比我大不了多少。
旁边的两双眼睛一直盯着,两人全程做了看客,除了有喷饭的冲动,就是想立刻喷饭。
“你也玩手机!”我把筷子放在桌上抵平,扫过这两人的脸,再无二字。
“吃吧吃吧,我打蚊子去。”小姨把蚊香点起来,独有的打蚊子方式。周边的花草树木很多,房屋背后面临池塘,花蚊子超级大,针嘴插入皮肤的痛痒比起普通蚊子的威力大数倍不止。
文爸立时转场,没有片刻停留地席卷饭菜,嘴巴不是人类的嘴巴,而是一个吸尘器,以最快的速度吸收饭菜。肥肥对此并不奇怪,因为她本人做事的速度也和文爸有得一比。
小姨见我不夹菜,就给我的碗塞了一块又一块肉,好似觉得我不敢吃,其实这是她不够了解我的想法罢了。我在哪里吃饭都改不了这个样,开头半碗一定得慢慢享受食物滑过味蕾的感觉,菜少事情不大,但是没菜的话事情就大了。
美食对大文的诱惑几乎为零,他不知何时捧着手机看视频,我提醒了几次,他们就安息事宁人,让我别跟孩子计较,让着他玩。他玩手机这件事就不对,平日几乎不玩手机,如今在饭桌边玩手机更是胆大包天,无视规矩,大伙儿都吃饭,余下他自己特立独行。
那几个葡萄果真填饱肚子胀气得受不了?
我听说过,有一个人去到别人家里做客,客人是吃饱饭过来做客闲聊,但是主人家热情好客,根本不给客人空肚子回去的机会,做了满桌饭菜招待她。但她是个死板的人,觉得在家里吃饱了为啥还要吃?所以就把推到她面前的饭碗移到旁边,然后在客厅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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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动作让主人家尴尬得扯嘴皮,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好。但是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管一个人呢在旁边看书,看着还时不时问个问题。一桌山珍海味就这样不被赏识,吃饭不欢而散。
此后,这个人再来到这里做客,主人家再也没有留饭,就算留饭也是马马虎虎,再也不用心招待她。
想到这里,筷子放下来,伸手去缴手机,却被忽视个彻底。“再玩!”一股冲动立刻扑上来打败了理智和情绪,我抢了他手机。
“哇哇————”大文的眼泪像颗颗珍珠滚滚而下,惊了我一把。然后把悲伤像洪水决堤似的发泄出来。
“哇哇——呜呜————”
我看傻了眼,自从他两岁以后,我就没见过他这种哭法,放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哭泣。再后来,他渐渐不出声,只是呜咽,像一头老牛,发出了最大的悲鸣。
我看不下去了,假装埋头吃饭。
他们说,“你跟他好好说,怎么突然抢了手机去,吓到他了。”
我默默点头,刚才的那股冲劲来去无影,已经寻不到踪迹,现在上哪里去找它算账?
以暴制暴没错,但大文那不是暴,只是牛,而我的暴力却是真的暴力,来得那么突然,不仅吓了大文,也吓退在场诸位的兴致。悔不当初呐。
大家伙儿默默看着大文,我也看着他沉默,气氛十分诡异,有些冷场的感觉。
直到一顿饭结束,大文还在抽噎,停不下来,伸手来要抱抱。但是此刻的我已经被愤怒再次点燃,哭了蛮久搞得吃饭也不尽兴。他不是来吃饭而是啦捣乱的,我没搭理他,狠狠心掉头不看他。
大伙儿又劝我,“抱抱他呗,小呢。”
哪里小了?哪里小?脸蛋小,鼻子小,手小,脚也小,心也是小小的,嗯是小孩子那么小的小。
我抱他站起来,但是膝盖差点直不起来,这家伙比去年大了一圈,竟让我差点摔倒。我扶着墙壁才站起来,小姨跟大文说再见,大文很小声地答应一声,转头就搂着我的脖颈。我走了,踩在细碎石子和枯枝败叶的小径上,听着周围一片蛙鸣声,身体被静谧的夜晚慢慢包裹。
刚转到坡上,小姨就追出来,往文爸的篮子塞了几袋肉,反复交代;“拿回家,等会大文饿了就煮给他吃,他刚才没吃饭呢!”
大文忽然应声直起腰,朝小姨挥手:“谢谢姨婆!”
“谢谢小姨哈!记住啦!”我头也不回地朝后挥挥手跟她和肥肥作别。“再见!美眉!”
“得嘞!”
文爸最怕这套,差点没等她放好就一刻不停地左拐上坡,冲上水泥路。汽车的喇叭疯狂鸣叫,他的话已经被远远地甩到后面。
路灯正在静静地照着我们,试图驱散身上的悲伤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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