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堂

第一章  灵堂

龙景六年，京都将军府前。

一个巨大的白花球挂在灵棚中央，两边白纱飘飘，棚内哀乐低沉。

内里不时有身披白长孝布的人迎来送往，个个面容哀肃。

柳飞燕带着儿子慢慢走向将军府，每近一步心里就抖得厉害一分。说实话，今天她也没把握能冲进灵堂。

大概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小葡萄小大人似地安慰道：“娘，别担心，小葡萄能搞定的。”

“那你记住为娘的安排了吗？”柳飞燕问道，让五岁的儿子替她挡枪，她真的于心不忍。

但没办法了，爷爷的灵柩明天就要出殡，今天若还混不进将军府给爷爷敬香磕头，那真的会报憾终生，也枉了爷爷这么多年的疼爱。

“记住了！娘，放心好啦，你对我没信心可以理解，但你不能对你这些年的教育没信心啊！”小家伙撅着嘴说道。

“好啦好啦，小葡萄最棒啦！”柳飞燕心不在焉地应付小团子道。

小团子没吭声了，他知道娘亲心情不好。

果然，他们又被挡在灵棚外面了。

“唐燕燕！不，柳飞燕！你已不是唐府的人了，还特么几次三番地跑来这里干什么？！”

唐玉燕带着几个婆子怒气冲冲挡住唐燕燕，一脸嫌弃和厌恶。

柳飞燕即是唐燕燕，因为从小对音律舞蹈无师自通，特别是舞动起来身姿宛如飞燕穿柳，故被人们叫作“柳飞燕”。

“妹妹，姐姐只求给爷爷上两柱香，磕俩头就走，好不好呵？”

“那早不是你的爷爷了。你是贱还是记性差？你的名字早从族谱上被移除，已经不是唐家人，更不是我的姐姐了，识相的快滚远点！”

唐玉燕一脸嫌弃，用手帕捂住鼻子闷声说道，似乎跪在地上的女人一团臭气。

柳飞燕羞愧地低下头以袖拭泪，眼睛却暗暗向旁边的小团子眨了眨。

下一秒，小团子像只出笼的小兔子，一下就蹿到唐玉燕跟前，两只小手拽住她的衣裙就往脸上蹭，边蹭边干嚎：“小姨姨，你让娘敬太爷爷一注香吧，敬完我们就走好不好嘛？”

唐玉燕正得意地睥睨着眼前的柳飞燕，打算好好讥讽一番，没曾想猛然会冒出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自己的锦绣罗裙。

“小野种！谁是你的小姨？快把你的脏爪子撒开！”

唐玉燕又慌又怒，急忙伸手去拍打。

可是小爪子似乎很有力，唐玉燕一下子没掰开，再猛使力，却听“嗤啦”一声，罗裙被撕裂，露出粉色亵衣。

一众奴婆惊得目瞪口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小野种拉开！”

唐玉燕羞恼地喝道，两手紧紧地捂住裂口，“给我乱棍打死小贱种！”

仆妇们赶紧围过去抓小团子，可是小团子比泥鳅还滑溜，这边刚抓住，不知怎的他又蹿到那边去了。

那边见着人后猛力一抓，小团子却早从人的胳肢窝下钻出去了，那人一时收不住脚，一头栽过去，撞得对面的人疼得哇哇乱叫。

场面一时乱哄哄。

趁此机会，柳飞燕悄悄起身，直奔灵堂，飞快地敬上三柱香，倒头就磕。

虽然柳飞燕是爷爷亲自逐出族谱的，但她知道爷爷那是不得已。

而且，这些年若没有爷爷的暗中济顾，她一个弱女子带一个私生子如何活到今日？

因此今天不管会受到什么侮辱难堪，她是一定要来送爷爷的。

唐枫刚安排好吊唁宾客，就听得门口在吵闹，欲去弄明白状况，却瞥见柳飞燕正在灵前低头叩拜。

到底还是混进来了！

心头火起，他抬起一脚飞踹过去，恶狠狠地骂道：“不知羞耻的贱人！还嫌害得将军府不够丢人是不是？！”

这一脚正好踢到柳飞燕的脑袋。

“啊……”

脑部突然受痛，柳飞燕发出一声惨叫，本就羸弱的人儿一下子就昏死过去。

“娘！娘……”

正在门口与众仆妇捉迷藏似的小团子听到娘的惨叫声，慌忙从人腿空隙钻过来，扑到柳飞燕的身上，惊恐地抱起柳飞燕的头乱哭。

“娘，你醒醒！娘，你可不能死哇呜呜……”

听到小孩的哀哭声，唐枫一怔，这女人这么不经打吗？才一脚就能要了她的命？

不由得弯下身去，想伸指去探查女人的呼吸。

这时酒席已乱，好多人亲眼见到唐家大少爷踢倒一个女子，又听见小孩哭喊着娘亲死了，顿时骚乱起来。

“天啦！唐大少爷居然在爷爷灵前杀死自己的姐姐！”

“岀了人命，这是要报官呢还是不报官呢？”

“报什么官？一个逐出府的烂女子而已！”

“烂女子也是人呵，何况还有一小孩呢！以后谁养他呀？”

唐枫听得众人议论，直起腰，脸上更加阴沉，懒得管女人死活了。

反正一个已被逐出族谱的烂女人，死了也没的打紧，倒是将军府的名声重要。

“诸位，请听在下说说。”唐枫环揖一圈。

众人闻言，见有戏看，遂一齐静下来。

只剩小团子趴在娘的身上哀嚎。对比安静的人群，这哀哭声着实像在人心上抓挠。

“闭嘴！再嚎老子把你也踹死！”唐枫转身朝小孩厉声喝道。

两仆人已作势拢身过去。

小孩被吓到了，不敢再出声，小鼻子却一抽一抽地，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死盯着唐枫，充满仇恨。

“诸位有所不知，此贱人原乃将军府的嫡长女，因做了伤风败俗之事被我爷爷逐出族谱。”压制好小野种，唐枫整理好声音，低沉地说道。

“对！现在我哥是将军府的嫡长子，嫡长女就是我啦！”唐玉燕两手捏紧裂缝的罗裙，高傲地扬起小脑袋宣告道。

“还不回后院换衣服去！”唐枫的话被打断，却也不恼，宠溺地低声吩咐亲生妹妹。

唐玉燕醒悟过来，忙作娇羞状跑向后院，几个仆妇也呼啦啦随去。

灵堂重归于安静，唐枫抱拳继续道：

“贱人对此一直怀恨，今日故意来滋扰灵堂。”唐枫作一个痛心疾首状，沉声继续说道，

“本来当时爷爷一时心软，放了她一条生路。”说到这里，唐枫话音顿高，凶恨之意一涌而出。

“但贱人不知感恩惜命，以怨报恩，唐某只好代为爷爷重执死刑！”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人无法反驳，大家呆楞在那里，一条命就这样结束了？

“来人！把贱女人和小野种扔岀去，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造化，莫让他们弄脏了将军府的地皮！”唐枫很满意人们的反应，冷声吩咐道。

“哟嗬！这真的是喜丧啊这么热闹？”

唐枫的话音还未落地，门外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随后走进来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