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忘了是第几次离别，成年之后到异地他乡求学，离别与归来便成了生活常态。我是个念家的人，一直如此。我会为从未踏出省门而遗憾却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好在读书所在的城市距离家乡小城并不是太远，我可以利用假期常回家来抚平心中那一抹眷恋和牵挂。有家在的地方，就是归属。

      回家的过程暂且不谈，即使艰辛，我也甘之如饴。最近一次回家是四月中旬，校园里的红叶李花已经凋谢，嫩黄的叶子密密麻麻缀满了枝干。翠柳湖畔一道道柳树由青绿变成了深绿，风把白白的柳絮刮乱，飘荡入校园。不冷不热的天气刚刚好，恰逢学校开展远动会，四天的假期孕育而来。“去哪儿呢”耳边充斥着这样热烈的疑问和讨论，每个人脸上扬起对假期的兴奋与期待。“回家呀”走过人群我轻声答到。是啊，回家。

      五个小时的火车，不长却也不短。心头的渴望冲散了疲倦的旅程，轻松而愉快。到了家门口，还止不住激动的心情，暗暗定下心来。大声的敲着门，我听见姐姐在屋内拖鞋跑动的声音。悦耳又好笑。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姐姐开心的笑，妈妈跟在侄儿后面，侄儿看见我一脸惊恐的往屋里钻（侄儿一岁，还不熟悉我）。看见侄儿的动作，我们三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儿一天一个样，更何况我已经有两月未见过他了呢。妈妈脸上堆满笑容说着侄儿的顽皮，顺便拿出她做好的烧饼让我尝。路途中妈妈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想吃什么，她给我做。她知道我最爱吃家里的饭菜，也最爱她做的烧饼。这不，我都还没有歇息她就像个小孩儿一样等待着我对她厨艺的评定。仿佛“好吃”那两个字她从未听我说起过一般。“好吃，太好吃了”我禁不住感叹道。听到我的回答，妈妈这才放心的去逗弄小侄儿。香喷喷的烧饼吃到我的嘴里，熟悉而满足。妈妈手上逗弄着侄儿眼睛却一直朝着我看，那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化在心里。一个普通的饼里包含的是妈妈浓浓的爱，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等我狼吞虎咽的吃完，妈妈拍拍手起身说她还要去做工。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妈妈那天原本就必须要去做工的，只是知道我要回家，才特意赶回来给我做饼吃。现在看我吃完了，吃高兴了，她才说她要走了。好像那饼不是我吃的，是她吃饱了吃满意了。听到她要走，我是有十万个不舍，我多么想说一句“妈妈，您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可是我明白，我不能说，我也无法说。那些辛苦不是为了我又是为了谁呢！长大让我懂得心疼也懂得无可奈何的真正含义。我只能目送妈妈出门，然后提醒自己勿忘父母之恩。

      妈妈出去后，家里就剩下我，姐姐和小侄儿。男孩子就是贪玩儿，一刻也不闲着，本来整齐的屋子让他翻得乱轰轰的。姐姐在一旁大声的斥骂，侄儿却无动于衷，他已经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了，爱玩是小孩的天性，由着他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渐渐吞噬了白昼。八点整，爸爸妈妈还未回家，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姐姐看出我的不安解释说他们最近比较忙，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添了一句“估计十二点一点才回家吧”“什么，那么晚？”我惊讶道。平淡的话语再一次掀起了我内心的波澜，原来他们比我想象中更辛苦。沉重超负荷的工作换来了我在校园里舒适惬意的生活，我竟全无知晓。我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的回答“你早点睡，火车上那么累，不要等我们了。”说完就匆忙的挂掉了电话。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十点，十一点，十二点……门口始终不见他们的身影。困意一波一波袭来，侄儿也早就进入了梦乡。姐姐说“睡吧”，行动比理性来的直接，说服自己等待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迷糊间，我听见有人开门，说话，吃东西。可眼睛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睁也睁不开。声音平息了，又陷入了缥缈的梦境。早晨醒来，屋子里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打开手机，七点多，爸妈呢？还在睡吗，摸索着走到他们的房间，原来他们早已离开。被窝都失去了它的温度，回家一天，竟然连爸爸的面都不曾见过。知道和感受到从来都不是一码事，直观永远比知道更震撼人心。

      三天里，爸爸妈妈没有哪一天不是早出晚归的。我甚至没有和爸爸好好的说上几句话，最让我痛恨与自责的是离家前一天爸爸对姐姐说的那一句话。他说，回家几天，他连一声爸爸都不曾听我叫过。当姐姐把这句话传达给我的时候，我好像被定住了，脑袋也停止了运转。是这样吗？是这样啊！你借着他们早出晚归的借口，没有给过他们一丝轻声的问候，心疼自责有什么用……可是我……。解释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不是这样吗？泪水在我的眼眶漫延，不敢让它掉落，原来啊原来……

      晚上，我坚持等到他们回来再睡觉，爸爸妈妈吃着饭。妈妈问我准备怎么到火车站，我说我想让爸爸送我。我紧张的看着爸爸害怕爸爸的拒绝，还好他埋头吃饭没说一句话。我知道他默认了，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我知道凌晨六点就要起床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爸爸来说有些困难，可我就是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莫名的有了执念一样。我想亲切的叫他爸爸，想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爱，更想弥补我犯下的错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成效。也许这又是另外一种自私吧……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屋子里晦暗不明。妈妈打开灯，提醒着我收拾行李。爸爸一如既往醒得早，他懒散的躺在沙发上抽烟。那也许是爸爸最放松的一种休闲方式了吧。烟头忽明忽暗的光在刺眼的白炽灯里显得独特而渺小。妈妈在屋里唠叨着带这带那，爸爸一言不发，大概是沉醉在香烟的美味中了吧。洗漱完毕，拿起装满妈妈沉甸甸爱的书包，与姐姐一同赶往火车站。

      太阳已经从东边地平线上升起，但城市高大层次不齐的建筑挡住了它的脸庞。光时不时探出小脑袋照射在柏油路上，斑驳陆离。四月的风迎面而来，吹向行驶在柏油路上摩托车上的我们。微冷，我紧紧的抱住姐姐的身子，姐姐则抓住爸爸的衣脚，我们三人在晨风中前进。好像突然有了依靠，有了归宿。风还在吹，心却很温暖。到了火车站站前广场，我让他们回去，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他们却硬要跟我一同去取票，我强调了几次我可以却同样拗不过执意的他们。风吹着他们单薄的衣服，我又内疚起来。取完票，还有半个小时，爸爸说带我去吃碗饭，其实太早了我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为了和他们多待一会，我同他们走向站旁的小吃店。结果爸爸姐姐让我点，他们都不吃，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去。我不想再让他们等我，我说那我们就在站前等一会吧。八点多，站前广场的人陆续增多，广场视野开阔，这时便能看见太阳的脸庞了。光爬满了广场，明亮而绚丽。就这样和他们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也觉得很安心。车站的高音喇叭重复的播报着火车的列次，我知道我该走了。他们送我到栅栏，我到了栅栏内进站，检票，安检，我挥手让他们回去，他们点着头。可当我准备乘坐电梯到二楼候车时我才发现他们竟然还站在那里，朝里面望来，站内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们的眼光要搜寻出我在哪里是多么的困难啊。我站在扶梯给他们打电话时他们才说以为我还在过安检，想看我安安稳稳的候车他们再走。他们真傻，一个比我大两岁，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人比我还傻。泪再也控制不住，奔腾而来……

      这是第一次送别，从前来往火车站只看见过别人的送别，会有些感触，也曾羡慕这样的送别。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这样的感受并不美好，有些难过，有些心疼。那栅栏外的一双双眼睛包含着的是多少期盼与关爱啊！

    一株青草送别寒冬，一缕清风送别酷热，一轮明月送别夕阳。因为爱，送别有了期待；因为爱，送别有了珍惜。

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