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替我入户对接扶贫工作的同事,告诉我李华的女儿梅梅上个月去世了。听闻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似乎一种时不我与的哀伤充斥着内心。这几日,还在想有机会去采访一下李华,或者与之待上两天,从另一个角度、以另一种文学的样式,把她复现在我的文字中。这个消息传来时,我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似乎电话采访已不足以触动我的神经,强烈的愿望就是接近她,再接近她。甚至,有可能融入她的生活。
第一次在她昏暗的房子里,看见卧在炕上兰梅梅,就让我感到十分震撼。我把她一点不动地从生活移到了作品中,没有经过任何艺术的加工。一则因为她已40岁,形体却如5-6岁孩童,卧炕33年。一则李华竟然一儿一女都是脑瘫,这是怎样的命运魔咒。生活,有时要比艺术创作更让人猝不及防。艺术,高于生活之处在于可以将生活理想化,可以让生活中的结果或过程随着作者的心意起伏变化,补缀着或圆满、或残缺、或令人愕然、或让人含悲的情感流泻。但生活给予每一个人的只有:赤裸裸的面对或仓惶惶的逃避。面对,便是让自身的身心经过生活苦难的淘洗浸染后,仍然能顽强地露出一丝丝笑容,或者是生活苦难击倒之后的一蹶不振,奄奄一息。
我的扶贫对象李华,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选择地、无处可避地面对生活的所有打击,承受随之而来一切困苦的浸泡。而今其女又去世了,李华似乎解脱了。那个被两个缠绵病榻、脑瘫的孩子拖累了近40年的女人,那个被生活的苦涩浸泡已久的女人,那个被村子里流言蜚语紧紧追随的女人,那个从来不敢出门死死被栓在家里的女人,这回终于解脱了!解脱后的她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想到这里,突然我内心倍感沉重,也许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拖累她的人先后去世,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生活的煎熬终于到头,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终于可以走出大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可是我们忘了,这种解脱仅仅是外观上我们看到的,形式上的一种解脱和生活捆绑之后松解的瞬间。亦或是,我们以为的抚平她满脸皱纹的魔力,催生她萎缩生活复原的精神。却没有考虑到她后续的身心抚慰和生活的目标,没有考虑过她生命价值的轰然倒塌。
我们所谓的解脱,在她的内心中,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苦难,而这种苦难,也许在她那里永远不希望解除!往后余生,她的身边再亦没有一个亲人,再亦没有一个需要她照顾的人,生活似乎再亦不需要她了。此后,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自己,只剩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已然步入需要人陪伴、需要人照顾的老年,她将所有的照顾和服侍都给了她的孩子们,将她所有生活的期待和幻影都托在了日日繁杂的吃喝拉撒中。而今,她已蹒跚暮年,却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服侍和照顾。
以前虽然女儿不能与之对话,但尚有一双耳朵可倾听;虽然腿脚不灵,行动不便,但每日三餐伺候孩子,她尚有事可干。丈夫走了,儿子走了,如今女儿也走了,在她壮年的时候,家里的变故一而再再而三,没有预期、没有商量地倾盆而至,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她照顾了大半辈子都卧炕的孩子。而今,当她垂垂老矣,谁又能在她卧炕的时候,陪伴左右?60多岁,慢性病缠身,她对生活的期待在何处?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她,又该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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