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60年代,湛江足球场。
有一位年轻人坐在草地上,手指完成弓状,在胸前指点着。他在幻想自己抱着一个二胡,他在练习指法。
他没有朋友,因为他是国民党的后代。前些天,学校的领导找他谈话,说:“你是个勤奋的青年,可是你的家庭成分......我不说你也知道罢!你就不要去念大学了,去卫生学校读书吧!”领导的“关爱和宽容对待”使得他的牙齿咬地“蹦蹦”响,他脸色冷峻,目光如炬,领导老练地避开了。
他是我父亲。他接受了国家对他的安排,这会儿,他迷上了二胡,正认真练习。
二伯跑来找他:“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哎,你的手指怎么了?”原来,父亲的手指被磨出血了,他给手指缠了块纱布。
不久,父亲的二胡欢快地拉响在平房大院,大家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热情勤奋的年轻人,他可不是好惹的,谁要是朝他翻白眼,叫他一声“反动派”,他将抡起拳头,抱着必死的勇气,跟别人狠狠打上一架。
父亲结束了卫生学校的学业后,在当地做了一名医生。医院里热心的大姐们把目标瞄准了父亲,下决心要承包他的未来的性福生活。
李大姐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医院门口卖水果摊子王老汉的女儿。我父亲一听,想也不想地回绝了。
张大姐说有个好女孩,跟他一样家里是南下逃窜过来的国民党后代,人长得很端正。我爸想着要改良他们家的政治面貌,不能让孩子也抬不起头,于是又拒绝了。
大姐们愤愤不平地议论开了:“什么鸟就要住什么窝!一个出身不好的小医生,难道想上天?”
这时,有一个根正苗红的红色厂长的女儿也在找对象,她的要求是“要懂得琴棋书画,要是文化人,其他无论。”那个年代,人人都在说嫁人当嫁卖猪肉的,医生或司机。因为嫁给卖猪肉的,就总会有猪肉吃,嫁给司机,就有车坐,而医生嘛,保命。
这个女孩子选择了医生。女方的热心大姐们带着这个重若泰山的使命,找到了男方的热心大姐,两方叽里咕噜一对,这不正好“车轮对车轴”嘛!虽然这双方背景差距这么大,可是本着浪漫的精神,让这两个年轻人见见无妨。
于是我的父亲在被大姐多次警告“对方出身高贵,不得无礼”,女方被关切交代“看看就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种情况下,两人在李大姐的见证下相互见了一面。
这个女孩子变成了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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