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酒喝多了会让人感到各种的不舒服。
但要是真的存在只因这样的理由而不喝醉的人…
我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神明吧。
虽然并不是为了一场家宴而特别赶回家,可一想到有场久违家宴的存在,还是有意无意间地让我提早了回家的行程。
酒席上,听着家人们互相聊起家常,即便我只是个被酒灌得头脑昏沉,缩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存在,也能够感觉到大家对于相聚的喜悦。
穿堂的风阵阵扑在脸上,带着各种食物烟酒的气味。
这并不算是多么好闻的味道,但它至少和谐。
席散后回到家,直接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澡,然后衣服也懒得穿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难以入深的睡眠无法减轻醉酒的头疼与眩晕感。为了缓解不适,我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地拽着什么。
过了许久,意识才去到了更深的地方。
当母亲进到我的房间时,我正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叠好的被子上。
我的脑袋对着窗户,窗户正对着房门。这是种很糟糕地姿势,也怪不得母亲只留下一声尴尬地尖叫就甩门离开。
被叫声吵醒后,我从床上坐起,但却意识到房间内没有合适衣服。出于无奈,我便只能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毛呢大衣穿上。
母亲再次来到我的房间,她先是递给我一叠钱,说是什么的报酬,我没有去多想,接过后就丢在了一旁。
母亲坐在床上坐下与我交谈,说着些日常的琐事,我坐在她的对面句句应和着。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交谈的内容也只是很平淡的话题,但我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冒起一团无名的火气。
我回应母亲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到后来干脆就直接吼了起来,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但吼完之后,没有任何时间的间隙,我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变得异常冷静,用着温和的声音询问母亲,需要我怎么做。就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或是对着空气讲词的浮夸演员。
又接着和母亲交谈了一段时间,我再次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但这次没有情绪的失控,只是绷着脸将她打发出了房间。
关山房门后,附骨的疲惫瞬间侵浸全身。而就当我想要回到床上休息时,却看到床上已经有人熟睡。
那床上人有着与我一般的模样。
或者直截了当地说…
那人就是我自己。
在那张单人床上,宽大柔软的棉被包围着“我”,窗外映入橘红色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
如此安详的模样,像是即将死去。
我突然开始感到害怕起来,开始犹豫是否该要叫醒正睡着的“我”…
那个“我”的存在如此自然。
哪怕就像是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也不会觉得怪异。
我没有丝毫迟疑地想要靠近,即使双腿变得僵硬麻木。
我努力的想要去到“我”的身边,于是脚下仿佛是风在流动,双腿仿佛是石在风化,没有任何移动的实感,我已经跪在了床前。
我伸出手小心地摇着“我”的肩膀,恐惧的心情简直让我要掉下眼泪。
但好在,“我”醒了过来。
“我”有些困倦地睁开了眼睛,并向我温柔问候。
应该是再没有什么会比这更自然的了…或许,思念除外。
我拿起身旁的旁的杯子,并从水壶倒出半杯水喂给“我”喝。
“我”喝的很开心,总是停下来对着我笑。“我”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很傻,但却也让我很安心。
我继续倒水喂着。
壶里的水越来越少,可“我”口渴的程度却也越来越强烈。
简直就像是倒出来的水总是被我喝下…
“我”只不过是在一旁呆呆傻傻地看着一样。
这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他渴死了…
我怎么办?
(二)
家人离开房间后,我走到窗前如往常一般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发着时间。
窗外什么也没有。
既没有高楼,也没有远山。
窗外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云,还略带一点灰。
在窗户的下面挂着两把雨伞。
其中一把很旧,能够看到已经折断变形的伞骨,另一把沾满了水,很新。
我伸手取下旧伞试图撑开,但几番尝试也没能成功。这样一把伞究竟已经被使用了多长的时间,才会变得陈旧?
这把旧伞,在难以分辨本来颜色的伞布之下,在细如嫩枝柳的伞骨上,密密麻麻的镶嵌着螺丝与铁片。可这样一把脆弱的雨伞怎么能够承受得住如此数量的铁片与螺丝呢?
但那些铁片与螺丝的嵌合看起来却那么牢固,就像是这把伞曾经真的承受住了这样粗暴的修理,并且变得坚不可摧,只是有些笨重而已。
再一次,我尝试把伞撑开。再一次,花费了好些心思后,旧伞终于展开了它布满斑驳锈迹的伞面。
除了两根断掉的细伞骨悬吊在半空中,它似乎,真的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只可惜的是,任凭它再怎么牢固,如今应该已经不会有人再撑着它遮挡风雨了…
正当我打算把旧伞收起来时,身后忽然刮起了一阵强风。
我此时正站在房门紧闭的室内面对着窗外,可强风就这样从我身后猛地吹向手中雨伞的内面。
旧伞在手中不断颤抖,愈发剧烈地颤抖。
诡异的强风!
似乎这阵风出现的目的便是要吹走旧伞,甚至为了达到目的毫不顾忌。
不顾及自己出现的合理性。
也不顾及…我的意愿。
真是极其霸道。
紧握着伞柄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目光试图在四周找寻着逃避的着陆点,但却又始终无法从远处灰色的天空移开。
片刻失神后,我松开双手,大风挟裹旧伞飞了出去,像是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在空中划着完美的抛物线,瞬间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心情有些低落。
明明只是看到了一眼它伞布下的疮痍而已,现在它飞走了,我却悲伤的像是和它深刻的情谊被斩断了一样。
视线从旧伞消失的位置收回,我再次看到了挂在窗下的那把不停地滴水的新伞。
我拿起它,窗外流动变成了河流。
我在窗台坐下,窗台倾斜变成了河堤。
石桥跨过河流两岸…
身披贝多芬时代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巫撑着大伞行走在桥上——
天空飘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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