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边的小路,一边连着地头儿,一边连着村口。
那时候的路,都是土路,宽的能走马车,路上就有了两道车辙,两边都是野草闲花。窄的走人和牲畜牛羊,没有车辙,有白碱泛起,蚂蚁窝隆起鸡蛋大小的沙丘,离离拉拉的蜿蜒着。
作者速写农忙时节,小路陪着披星戴月的人们,下地,回家,推车,拉砘子。秋末冬闲,小路早迎太阳晚接星,看着月牙儿,从亏到盈。
小路很古老,连最大年龄的老人都说,这路早就有。一代代人这么走过,无数辈人这么踏过,板结,瓷实,光溜,不长一根儿草。
作者速写记得初秋的晚霞,铺洒到草尖路面时,提着鞋,光着脚丫儿,走在路上面上,脚心俯贴在土路上,痒痒的,如同腾空的蚂蚱和雀跃的幼鸟!
最喜欢庄稼棵一人多高的时候,小路淹没在高粱地里,有风刮来,摇摆汹涌的高粱叶,哗哗啦啦的响,太阳光被高粱杆拨拉的忽明忽暗,摇碎了一地的天光。
孩子们在夹道般的小路上,跑来跑去。一会儿是披荆斩浪的勇士,一会儿是横传峡谷的侠客,一会儿是伏击坏人的八路,一会儿是拦路劫道的假李逵……
对孩童们来说,遮天蔽日的庄稼地,是动起来的村庄,因声响晃动而愈发神秘起来,这藏在高粱帐里的路,便成了演示故事和装扮英雄情节的大舞台。
这时庄户人家的孩子们,童心比疯长起来的庄稼还大,肆无忌惮地演义着他们独有的春秋与战国。
作者速写喧嚣过去了,燕子归了南,虫儿们归了蛰。庄稼成了牲口棚里的草料,柴草化就了屋顶的炊烟。这时候的大地,象脱光屁股的孩子,无遮无拦,朴素天真。
记得北洼没有树,于是庄稼落了的季节,总是光秃秃的。东面是子牙河大堤,北面是叫做老堤头的外堤。大地上的小路,交错着三五条,寂静的象睡着的蟒蛇,一动不动。那时候没有车,只有行走的人影,这影子,象趴在高粱叶上的瓢虫,很久才动弹一点儿。呆看久了,顺着小路消失的寂静处妄想,有些许恐惧袭来,冷不丁地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深冬到了,铅锈般的阴云笼罩了小路,北风呼啸起来,顺着路途,急速狂奔,似雪非冰的东西,漫搅乱飞,抽在人脸上生疼,家乡人称它们叫“白毛风”,钻骨头缝儿的凉,剌肉割皮的痛。每到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冻红了手指,冻紫了脚跟。
图作者速写风过了,四周一片霜白,野地里的小路单单露了出来,僵硬褐黄。
也有冬路的欢欣,大雪一夜白了乡野,埋了花秸垛,压老了树梢。
村路和乡路连成一片,一大早,不知道是谁踩出了第一串脚印,从村子里,一直蜿蜒到乡野的远方,孤独而诗意。
到太阳有了刺眼的光芒,孩子们起来了,专门儿不走大人们扫好的路,踩踏欢跳了村街和乡野,迷乱了雪路,也搅动了那晨起的一串孤独。
每到这时,离年节的一二声鞭炮闷响也就不远了。
作者速写最不想记起的,是那傍晚,走在小路上的白幡。一簇人抬棺拉车,一溜人白袍长孝,神枪哐哐闷响,抖动了路肩,惊飞了野草。顺着小路望去,残阳照着坟地的新土,一两声干嚎,象土路的咳嗽,遥远又低迴。就这样,又一辈人,通过这小路,走向黄土。
到人们从坟地踏着小路回来时,天近朦胧,路和村庄,都渐渐融化在一片黢黑里,共相拥抱,厮守缠绕。
这时的小路,乡野,村庄,亦或成了一种味道——暮烟、纸烟、炊烟、鞭炮烟和永远躺在眼根前的小路泛出来的丝丝清冽,都弥散在梦里, 一直难以醒来。
作者速写2017.3子西庐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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