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嗞——”。
这是车祸那个调皮又令人可恨却本身无罪的婴儿正在诞生的时间点,而这声音却不是车辆相互碰撞所导致骤停的声音。
有一个场景我毕生都无法忘怀,那是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男人啊,他就那样子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我的正前方。此时此刻本应以放声大哭来释怀内心恐惧的我却反而瞪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就那样呆呆的望着他。
“砰——”
嘶——,好痛,又掉下床了。
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像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一样去很努力的睁大眼睛环顾四周了,因为不用看也知道,周边夜深人静,毫无一丝光亮;我也不再会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黑漆漆的很恐怖,因为这样的情况早已习惯。内心终是连恐惧这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感觉都消散了,它麻木了。
每次醒来都是这个时间点,而这个总是试图拉我入深渊的噩梦却也每次都碰巧在这个关键时刻断点,后面情节到底是怎样的,谁都不知道,却也并没有什么下回分解之说,它就这样以那个片段无限循环下去,成为我内心最深处那最痛苦与最绝望的梦魇。
“小年啊,出来吃饭啦。”
“嗯,好的妈妈。”简单的收拾好了自己便又顶着两只熊猫眼出了房门。循着香气飘来的地方走去你会看见一位已经上了年龄却风韵犹存的女子,我的母亲——王时,一位温柔似水且忠于感情的女子。
出于习惯,我问她:“爸爸呢,妈妈?”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厨房便传来了声音。“爸爸在这呢,小乖。”沿着声源处看去,那是一个连穿围裙都特别温暖优雅的男子。
每到这时,我的脑子都会自动回放,好像很久以前有那么一天,我最爱的那个男人,他也是带着这般温情的模样披着围裙从厨房里向我娓娓走来,他端着稀饭的那双手很好看,修长白暂。记忆里我已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身形却依旧清晰,他也最爱叫我小乖。
“小年啊,没事吧,孩子?吃早餐了。”妈妈那干净柔和的声音将我彻底拉回了现实,我想我开始有一点点想他了。
我快二十五岁了。今天也终于如愿以偿开始了我读研深造后的第一份工作。这是一件大公司,是很多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而我却挤进来了,自然,差一点便是头破血流。
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他曾经工作的地方。
我在前台稍微等待了一会,之后便随着大堂经理去了 11 楼。财务总监的办公室就在 11 楼,一个我曾经去撒娇玩闹过无数次的地方;一个我现今挤破头也争取要去工作的地方。
这一届的财务总监是个年龄与我相差不大的男孩,相貌清俊、浑身透着一股干净爽朗的气息;想必十分优秀。这样的人啊大多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在想,也许如果没有他,这位总监各个方面的条件都适合成为我的理想男友。
我的工作说的好听一点就是总监助理,说的不好听就是给总监端茶倒水搞服务的。我花费了我的整个大学时光,交付了我的大半个青春,那么努力的学习就只是做了这样一个拿高薪的打杂人员,就只是为了成为这样一个离财务总监最近却也最远的服务生。其实以我的学历想要去一家大公司做财务工作也不是特别困难,只是因为这里,是曾经有他的地方。
总监待我很好,他不是总让我给他打杂收拾文件什么的,反而一有机会就带我去其他部门四处学习,有时候遇到太高深的我不懂的地方他还会亲自指点。唯一让我不满的便是他总爱在我发呆的时候狠狠的敲我的头。
又来了,好痛。
“我有那么好看,好看到你每天都看着我发呆?” “呃……”,真是让我无言以对。我总不能对他说其实相比起你,我更中意你身后的那幅星空拼图吧。
那年冬天,清风徐来
“你的影子闪,进了我的心房……”自从工作以来我都已事务繁忙为借口很久都没回家了,肯定是家里人又开始打电话催了吧。
“喂。”
“小乖啊,我是爸爸,你妈妈说她很想念你,今天中午我们在梧桐路 37 号店聚一次餐好不好?”
外面的风好大,办公楼整个都是用透明的塑料玻璃建筑的,玻璃外边有一个也不知道是被孩子抛弃或者是抛弃了孩子的气球,它使劲的撞击着那一层它永远也无法撞碎的玻璃,它的身子已然凹陷。就好像我的心一样,它不停的撞击着我的胸膛,它好像想要跳出来,就像人憋了太久一样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始终是无能为力,只能凭添伤痛。
梧桐路 37 号店,为什么又是那里,以前他最爱带我去了,爸爸现在却也那么爱带我们去。其实我不怎么经常回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爸爸好像越来越像他了,一举一动。每次见到爸爸我都会想起他,都会在见到妈妈时觉得内心罪孽深重。
“小乖,你有在听吗?”这是谁的声音呢,是那样的焦急却又耐心,好像他。这样熟悉的语气虽将我拉回了现实,却也让我热泪盈眶,上天能不能不总这样对我开玩笑,我好像真的是太想念他了。
“嗯,好的,等会儿见。”
挂完电话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带着下午的工作流程表去了总监办公室,向总监简短的汇报了一下今天还需完成的相应工作事宜。在我说得口干舌燥时,总监他忽然开口:
“陈深年,你的总监叫什么名字?” “阿……”以前他也总这样问我,以至于那很久未曾被我提及的称呼几乎脱口而出。
“什么,总监?”这个时候,装傻是最佳选择。
也对,做了他这么久的助理,我竟记不住他的名字,我只记得刚来的时候有人向我提起过。终于,他还是率先打破了这份该死的沉默,他向我伸出了手,面带微笑。我听见他说:
“你好,深年同志。以后在非工作时间里请叫我程言。”
聚餐的途中我的内心一直都特别煎熬,那里的每一个地方仿佛都有着他的影子。
“小乖,爸爸给你点了一碗绿豆汤,你快喝喝看,味道变没变。”还是那副温柔优雅的面孔。他一只手端着汤,另一只手却亲昵的摸着我的头,就是这样一席话,这样一个动作,却几乎让我内心里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轻易的就断掉。
我忍住了强烈想哭的冲动,稍微偏了一下头,以此来表示我对他这个动作的抗拒。
像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沉默许久的她终于开了口:“济宏啊,我有点想吃冰激凌了,你可以出去帮我们买两个回来吗?”
我知道的,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他走后,她便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我的身边,她亲昵的握着我的手,眼睛里面湿漉漉的,像是忍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终是泪流满面。
“小年啊,妈妈知道你的心里苦,那件事对你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是啊,那件事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又有谁能来求出我心理阴影的面积呢。呵呵。这句人们用于开玩笑的话语用在我身上却是那样的真实,一点也不好笑。我的心就好像被一块结实的黑布给紧紧地包裹住了,不能使劲狂跳,却依旧慢节奏的蠕动着。
“你不要不说话啊,你已经失去他了,可是妈妈不能失去你。”她哭的梨花带雨,我好心疼。
“呵呵,妈,我还以为你是要说让我对爸爸好一点。”我不想这样子说的。
“他毕竟是你爸爸,孩子。” 她明显的愣了一下。
“其实这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吧,那么你呢,你不也和我一样?”她摊在了座椅上,表情是那样的悲戚。
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就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早已融化了的冰激凌,面色还是那样的优雅,却多出了几分凄凉。
我最喜欢来这家店是因为在这旁边就是梧桐树林,此时此刻漫天飞舞的叶子是否也和我一样没有了家,不对,它们是归根,那我呢,又该去哪里继续流浪?
哭吧,使劲的哭,就让这悲伤,逆流成河。好累。
“深年,你怎么样,没事吧?”这张焦急万分的脸,好像在哪见过。
“呃……程言,我好累,可以就这样睡一会吗?”风好大,我就这样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伴随着树叶沙哑的声音,我听见:“有我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让你受累。”
和他在一起后,我的日子过的似乎潇洒简单了许多。“深年啊,你的爸爸……”程言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纠结,紧皱的眉头就好似那挪威的海峡,又弯又长,再延伸的话就要踏足国外了。
不过当在看到他手上拿着的那份员工家庭成员调查表后我就明白了。
“他是我继父。”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后我听见了一个比我和我最深爱的那个他之间的故事还要凄美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大学生,名叫周济洪。在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他,可是他却爱上了年长他 8 岁的她的大学老师——王时,然而天公不作美,那个时候王时就已经结婚并且深爱着她的丈夫和女儿。
周济宏是个深情执着的男孩子,他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是经常偷偷跟踪王时的丈夫陈树深,跟踪那个对妻子和孩子温柔细致得让随便一个女人看见都会嫉妒王时和她女儿的优雅的男人。
他学习他的每一个动作,他打听他的每一个习惯,并把那些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动作与习惯渐渐纳为自己的。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不再是周济宏,而是一个整了容的陈树深。
也许上天被他感动,给了他一个机会。陈树深出车祸去世了。终于,在他不离不弃的默默的在她身边陪伴了两年过后,她第二次穿上了婚纱,成为了他的新娘。而那个时候的我,在房间里抱着那个我最深爱的男人的照片哭了一整天。
程言说,听说现在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好。而周济宏是他堂姐夫的哥哥。呵!这世界多小啊,一抬头有干系的人便碰到了一起。
也许只有我知道,周济宏他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幸运,因为无论他的一举一动有多像陈树深,王时也不爱他,而陈树深的女儿也会排斥他。毕竟他不是陈树深,那个王时和她女儿都会用尽一生去深爱的男人。
我一直以来都叫他爸爸,因为尊重。可我从小以来只喊陈树深:阿爸。
“阿爸,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小乖真的真的太想你了。”
又在程言怀里睡着了。
“砰——嗞——”
“砰”,阿爸的头撞破车窗玻璃的声音。
“嗞”,车窗玻璃刺进阿爸头颅的声音。
我就那样呆呆的望着他,他的眉眼是那样的清晰。红色,全是红色,温热的血液染红了我的衣襟、我的脸、我的眼睛。
好痛。
我听见他说:“小乖,记得去那幅星空拼图上找阿爸。”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我却忘记了该如何哭泣。
车外好闹,车里好静。
我终于反应过来,面前那个男人连睡觉都是那么的优雅恬静,我的左半边身子都被他压着,只能用唯一还可以动的右手去将扎在他头上的玻璃渣滓一点一点的取出来,我的手上沾满了我最爱的男人的血。我失去了所有本能,只能用右手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伤口。
“阿爸,我好痛。”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眼角湿润,程言他就一直那样抱着我,任凭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阿爸,你说这个男人,可不可以用来深爱。
和程言一起去办公室把那幅星空拼图搬回了家里,我摸索了许久都没找到一丝关于他的痕迹。
我想,阿爸肯定骗了我。
直到有一天我清洗它的时候,在右下角用抹布擦掉了一层纸,纸的下面是一句用钢笔写的话,字迹清秀俊朗。
阿爸说:“小乖,又要哭鼻子了吧?真没出息。”
程言从后面紧拥着我,我擦干了眼泪,和他一起笑得惊艳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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