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吉利
望着眼前一条蜿蜒清透的人工河,河岸两边的垂柳受不住风的蛊惑,长长的水袖舞动着,风又来撩拨人的脸,温柔的,轻缓的,真应了那句:春风惹得人陶醉。
“这河很不吉利!……”
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让正在神游中的阿芳突然一惊,她看眼站在自己旁边的人,果然眉头紧锁。这个高大的男人,阿芳的哥哥,不知从何时起信起了这些东西。
“大师,这……怎么回事儿?”见哥哥不说话,哥哥的老搭档梅竞,操着一口多年来北京后浸染出来的“北京”口音,对着刚刚语出惊人的赵大师问道。
“几十年前,这条河还未规划的时候,是个不太成型又脏又小的水沟,那时候生活条件差,家里有养不活的孩子……都被扔在了这里。……”
听赵大师这么说,虽然他话音不像刚才第一句那么响亮,甚至还有点见怪不怪的轻飘飘的感觉,阿芳心里却有些发怵,不自觉的往哥哥身边挪了一步。
哥哥却突然向前走几步,靠近岸边的方向,向河的底部看去,似乎想看出那里过去发生了什么,想看出那些“不同寻常”。眉头的锁子像是锁死了一般,即便如此,眼前目所能及的这段河仔仔细细审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便开口问道:“那这地方还能要吗?”
“我得给你烧烧才能知道。”赵大师用手从一边把那丛稀疏的头发向中间推了推,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看几人掉头就回,阿芳一个激灵快速跟上,并跑到最前边给他们带路。远远的看他们跟在后边,心才稍稍定了定。又想起刚刚哥哥的话,心里不免嘀咕,这可是哥哥新买的办公室,如果不能用,可怎么办。
2、烧香
阿芳回到八楼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还只是一个大大的空旷的房间,除了外边大楼统一的外窗玻璃,其它地方都还是毛坯,难掩颓废之态。阿芳走到窗边,向西望去,不远处的河水映着日光,像一条银蛇一般从远处来又向另一个远处去。
周围绿化已见成型,河两岸宽阔红色的人行步道,骑行道保驾护航,路这边是宽宽的绿化带,里边贴地的绿草莹润丰满,刚刚栽植上不久的各类树苗,也正努力适应着自己新的生活环境,从刚刚长出的少许绿叶中汲取阳光的恩泽。
绿化带这边包围的便是一个大大的新园区,里边一块块区域里一栋栋统一的外表深蓝色玻璃的办公楼巍然竖立,规划分明的园区道路两边的停车位里停着稀疏的车辆,多半是来装修房子的。
“唉……”阿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不由想起前一段大哥给自己打电话时说起新买办公室的兴奋。
“赵大师,您请。”梅竞洪亮含笑的声音,把阿芳从惋惜与感叹的复杂情绪中拉了回来。回头正看到他们三人在没门的门口相互谦让着。最终还是赵大师率先一步进来,并开始环着墙壁四周观察,房间并不大,300多平的样子,中间还有一些墙什么的一隔,赵大师很快看完一圈。
“这房子位置不错,风水好,里边是没什么问题的,隔壁有栋楼建的时候出过安全事故有人命,对这里影响不大,包括其它一些小问题,一齐烧烧看吧。”
“赵大师,那您一定费费心,我只信的过您您是知道的。”关键时刻哥哥总是能把握的分毫不差。
“你放心,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能解决的我肯定都帮你解决,不让你再麻烦,有些困难的我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赵大师一边接过梅竞拎过来的大袋子,一边肯定的看了哥哥一眼,然后去摆弄袋中的东西一边说。
梅竞也蹲下帮忙,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哥哥一起按照大师的要求买的,他知道怎么用。只见他拿出一个元宝状的容器,又翻出一个小袋子,倒进容器中,看起来像沙子一样。
赵大师从众多的香中拿出三根最粗最高的,看梅竞这边已经安置停当,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后退几步,扫着无窗的这半边屋子,走回来,把梅竞刚刚弄好的香炉向东向北挪了挪,然后又拿过刚刚递给梅竞的三根香,拿着打火机点上蜡烛,拿着三根香一头放到烛火上开始点起来。
只见香接触到烛火的那截慢慢变成黑色,黑色继续向香身蔓延,但香上并未见火起,竟是怎么烧也烧不着。
又见赵大师抬头向屋子里空旷处看了一眼,嘴里振振有词,再次把那香从最头的黑色部分开始烧,火仍然未起,如此反复,从头慢慢向下一直这样迂回着放在烛火上烧。
哥哥的眉头锁子又起,本还插在裤兜的两只手此时交握在一起,似乎是自己给自己传递力量般,这只拧了拧那只,那只又拧了拧这只。
我不自觉地向洒满阳光的窗边,抬了抬有些沉重的双脚,也不知挪了几下,感觉到光的耀眼时才停下了,眼却还是目不转晴地盯着大师手中怎么也烧不着的香。
只听哥哥“哟!”的一声,大师的笑也爬上了脸,梅竞“哈哈哈……”笑了一声。我揉了揉浸染在耀眼光线里有些模糊的双眼,向前走几步回到阴暗里,才看清大师手里的香与烛火接触的地方上冒着一团小小的橘红色火苗。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大师嘴里一连串地说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把香插到香炉里。
我只觉得刚刚心上像被人扎了一根皮筋,勒的紧紧的,现下却是一松,被人解开了,接着整个人一松,身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接下来看那香前半截烧的特别慢,后半截便十分顺利。接着又烧了一把小的香,只见那香边烧,边冒着一簇一簇的黑烟,竟也是烧的十分艰难,伴随着大师的祈祷和法力,这把儿香终于烧完,接着又是同样的一把儿小香,这次异常的顺利,一点即着,直到插到香炉里依然烧的很快、很旺。
一边烧着,大师已经不再管了,回过头来对哥哥说:“这就没事了。”脸上一幅如释重负的神态。在屋子里小踱着步,像是第一次看这屋子似的说:“这是个好地方,好好干,以后一定会发大财的。”
梅竞又一次更大声的哈哈大笑起来,一边与大师开心的聊天。看到哥哥的一个眼神递过来,边笑边一个点头,拿出夹在腋下的皮包,拉开拉链,从里边拿出一个过度贪吃的红包双手递给大师。
3、那处院子
从那之后,屋子很快被设计装修了出来,公司从租的老办公室搬到了属于自己的新办公地,为感谢老员工们多年的追随,哥哥还把公司员工的工资大幅涨了一次,加上公司严明的奖惩制度,大家都齐心协力,公司一派欣欣向荣,果然大师就是大师。
这么过了两三年,哥哥想把老家爸妈住的老房子按现代化的设施重新建一下,最开始爸妈是不同意的,因为房子是他们自己烧的砖,一个一个建起来的,平时收拾的干净利落,还有一块空地种些花草、青菜。
不过耐不住哥哥的强烈坚持,无奈爸妈商议把之前爷爷奶奶住那处院子重建,这院子留着。
这么想着,哥哥就让妈妈去赵大师那里再算一下,烧个香,看那处院子有没有什么要避讳的。
爸爸妈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非常听我们的话。特别是哥哥的话,如此,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去年赵大师已经瘫痪在床,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
告之哥哥,哥哥显然没反应过来,因为从最初哥哥做生意,到现在十来年,有事就会让妈妈去赵大师那里烧个香问一问吉凶。
考虑了两天,哥哥决定在爸妈本来住的院子上重建,因为那处院子是大师看过的,改过的,有非常好的风水。而另一处,没让大师看过,而且,大师现在也看不了了。
如此一折腾,爸爸妈妈又不想重建了。最后也不知他们如何沟通的,还是重建了爷爷奶奶的那处院子。
那处院子在一条细长胡同的最后边,而胡同地处小村子的中间,只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年轻人都把院子建到东边远远的大马路边上。
所以,建成后的小院子,更显清幽,爸爸妈妈又把院子种上了应季的菜疏,还在两层楼的门口搭起了葡萄架子,一边种上了枣树、核桃树,靠近前边邻居的房子后边种了几颗高高的青竹。
这几年过年过节回去,总是干不完的活计,把那些花草修的修,剪的剪,特别是那竹子颇费力气,因为生长繁殖太快,竟是砍也砍不完,但不得不砍,不砍它们就把院子的光吃完了,影响采光透气,或者是离前边房子太近,怕刮风扫到别人房上的瓦。
这些修剪和砍下来的,放个半年大半年,过年大家都回去时,可以拿出来烤火,孩子们会把红薯、土豆或者鸡蛋放到边上,烤着火,闻着那丝丝缕缕撩人的香气。
我们不回去时,爸爸妈妈会把它们拿到胡同里,和胡同里同样的老两口,还有一个独自一人的大娘聚在一块烤火,一边烤,一边聊着家长里短,感叹着他们的青春。
特别是独自一人的老大娘,每次我们回去,见到了,爸妈总是让我们拿几个水果,或者一包烟给她。感谢她平时对爸妈的诸多照顾,老大娘总是伸出她那双干瘦的手推脱着,在爸妈再三的苦劝下,终是双手接过,满脸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儿,阳光下熠熠发亮,更亮的还是那稀疏的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那边的院子倒是没人住,一点点荒废,屋顶上的雕花围栏已经缺了几个口,大铁门也锈迹斑斑,厨房的木门已经严重被雨水腐蚀变形。
但因为是大师钦点过的好风水,爸妈倒是小心伺候着,不时去那里打扫卫生,不管是院子里,还是院子外,特别是门口房子根儿的胡同里,杂草、落叶一根没有干干净净,院子里的树也锯了,怕人不在,修理不及时,下雨扫到别人的房子。妈妈说,房顶的雕花围栏准备找人拆完,刮风下雨的,掉下来砸到调皮的孩子,心里会一辈子不安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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