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神奇女侠不能够感动我。这部电影讲述女英雄的成长故事。一个单纯得想要拯救人类的女孩,到一个能够理解善恶与爱的女英雄。完美的女英雄成长史,但这部影片就是没能够感动我。
其中一个原因,我想是戴安娜的人设,她是亚马逊女王与宙斯的女儿,本身就是半个神,有人类不具有的超能力。即便是拯救人类,也像是高于人类的力量在解救人类。这股力量是人类的美好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人类所有的苦难会有一个外在的全能的神来解救。但问题在于,这样的神是一个美好但触不可及的幻想。而神本身高高在上,可以敬畏但无法感动人。
真正的英雄是来自于人类,最后回归到人类。他们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向内探索,克服自身固有的习性,让自己成为真正与生命共舞的人。戴安娜她的烦恼在于拯救人类的使命,她通过拯救人类成为英雄,而我想大多数人的烦恼在于日常的琐碎,修行道场也在日常生活的饮食起居,工作事业,爱情关系等这些最普通的事情上。在平凡的生活中不断地完善自己,克服自己固有的习性,让自己过着幸福的生活。
英雄并不一定要拯救人类,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幸福也能够影响很多人,而且这并不容易。生活琐事足以把英雄羁绊得没时间去拯救人类。看了《米德尔马契》,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后来出生的那些德蕾莎修女,即使依然是热烈而充满理想的天性,她们的使命不是在改革中实现史诗般的抱负,而是把这番情怀落实到最平凡的现实中、去引领他人?否则,“她们得到的也许只是一种充满谬误的生活,那种庄严的理想与平庸的际遇格格不入的后果,或者只是一场失败的悲剧,得不到神圣的诗人的歌咏,只能在凄凉寂寞中湮没无闻”(来自《米德尔马契》序言)。
姑且不说这部电影把诸神,比如宙斯和马尔斯构造得过于简化(这些神原本就是人的翻版,有自己的力量但也有七情六欲),把人类本身也构造得过于简化。宙斯创造了善良勤劳正义的人类,马尔斯把战争与仇恨带到人间,人类因此发生战争。而亚马逊族人是拯救人类的唯一希望。至于人类需不需要拯救,值不值得拯救,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因为没人有这个权力去拯救任何人,包括整个人类。何况如果人类真的需要拯救,那能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当我们不再期待有一位仙女出现替我们解决了生活中的困难、我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时,也就是我们与内在父母真正分离的时刻,那么我们也就真正地长大了,真正地被救赎了。人类也是如此,当人类不再期待有一个全能的神来拯救他们时,他们才能够被真正地救赎。其实那个全能的神,无非是人类自己的投射罢了:把所有的需求和期待丢给神,他成了任我们打扮的小姑娘。
斯蒂芬·平克在《人类天性中的善良天使》中提出,早期的基督教将残忍神圣化。这不仅仅是一种盲目的习俗,其道德理性在于对不信基督教的人醒悟真理:施以酷刑的短痛远远生活永世的长痛。所以由此看来,上帝的拯救方式其实是让人醒悟真理,而非消除苦难回到伊甸园,即便我们不知道那真理到底是什么。在伊甸园里放一条蛇去引诱夏娃吃下智慧树上的果子,谁能说上帝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呢?让他们醒悟,离开安乐的伊甸园,去犯错,去体验,去创造。而非是惩罚他们,否则上帝根本不需要创造他们。只是离开安乐的伊甸园,上帝必须不能太仁慈,他需要展现出严厉的一面。因为内心过于善良的父母不能死去,人永远不会长大。
影片中有句话,“最重要的是你信仰什么”。命运之轮起起伏伏,唯有回归到中心的那个点我们才能清楚什么时候该改变,什么时候该等待。信仰决定了我们是谁,决定了我们做出的选择,而我们的选择也拷问了我们的信仰。而上帝把亚当夏娃驱逐出伊甸园,他发怒不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是让他们去找到自己生而为人的信仰。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神,而非去崇拜上帝本人。
影片中戴安娜说,能拯救人类的是爱,所以她在与马尔斯对峙的时候,想到了爱人的画面,原谅了人类曾经犯下的罪恶。可能是对爱的理解不够,我更愿意说能拯救人类的是信仰。因为爱这个词,总让我联想到没有边界的溺爱。而信仰本身有一种明辨是非的力量,这背后的原动力是对这个世界的爱。
有人说这个时代缺少共同信仰,所以导致这么多社会问题。这是一个个人主义的时代,没有一个统一的神圣故事或者道德框架来为整体文化提供共同意义。空前的自由为我们提供了无限的可能,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互联网把整个世界连成了地球村,每个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各种伤痛苦难阴暗被放在聚光灯下,迫使所有人去正视,而非再把它们丢给某个神或者道德家,试图活在他们的庇护下。而是与这些全能的神以及道德家分离,与过于善良的父母分离,找到自己所爱,用意志力去塑造信仰。去成为自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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