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座落在大洪山南麓的一个偏僻小山村。山村两边是绵延不绝的群山,这里的山高矮不一,错落有致,大都东西走向。两山中间低凹开阔的地方,是一块块稻田。
那一年,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刚刚从半饥半饱中醒过神来,都像宝贝一样尽心尽力地仔细侍弄着各自的田地。
秋天了,沉甸甸的金黄的稻穗压弯了稻子的腰,预示着这又将是一个丰收年。
一天傍晚,当西方的彩霞染红了天空的时候,爸爸从小冲里放牛回来了。
吃罢晚饭,爸爸有些气愤又有些神秘地对我们说:“走,到小冲去看看去,看看今天晚上还有没有人再来偷割我们的谷子。昨天不知哪个不要脸的家伙偷偷割了一块田里的一些谷,揉下了谷粒后走了。今天看他还来不来。”我们家里有几块稻田在离家半个小时远的一个叫小冲的山冲里。
听到爸爸的话,我们很是气愤,同时也有些兴奋。这该死的窃贼,竟然偷起了我们的稻谷来,抓到了不一顿揍死他。
此时星光满天,崎岖的小路两边的山黑黢黢的像沉默的巨人。四周静静的,没有风。
当我们走到小冲里的山脚下快要靠近稻田的时候,我们放慢了脚步,弯着腰,屏住呼吸像一只随时就要扑向老鼠的猫,蹑手蹑脚地慢慢向前靠近。
星光下,果然有两个魅影,一个弯着腰,紧张地用刀在田里割着,一个半蹲着,正搓揉着割下来的稻子。
我们的脑门上顿时窜起一阵无名业火,不约而同地猛地向前一纵,大吼,“抓强盗!”
那两个人乍地一惊,然后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就跑。
夜色中,我分明看见两个盗贼是一男一女。男的像一条泥鳅一样,迅速窜过田埂,然后箭一般就消失在黑黢黢的山上树林里了。那个女的刚开始有一点懵了,犹豫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赶紧丢掉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也消失在黑黢黢的山林中。
我们的速度也够快的,没有想到盗贼的反应比我们想象的要快。我有些不甘心,觉得那个女的一定是躲藏着附近,就顺着那个女的逃跑的方向搜寻。黑黢黢的山林,哪里有半个人影呢!
过了一会儿,我们听到山顶上传来一个压着嗓子的哦嗬嗬叫声。我们知道,这是那个胆大妄为的男盗贼在呼喊女盗贼去汇合的暗号 。但是,黑黢黢的山林,到处是荆棘,还有毒蛇蜂蚁,我们是没有办法爬上去去捉他们的。
哎,怎么搞的嘛!?我们太冲动了,太没有抓贼经验了。我们三个人,对方只是两个人。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我们完全可以悄悄地上去把他们包围,活捉。退一万步讲,就是不能活捉两个,那个女的总可以捉住。只是我们吼得太早,又距离他们太远,让那两个该死的贼人全跑了。
我们一面懊悔不已,一面检查现场损失的情况。还好,幸亏我们来了,不然,一块田他们要割一半。
这时,一轮圆月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洒在整个大地上,山林蒙上一层薄雾,变得诡谲难测。窃后余生的稻穗在月光更加金黄透亮。
我们稍微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爸爸安排我去向队长肖叔报案。肖叔听到我的报案后,马上把队里的年轻人召集起来,一起到小冲里集合,查勘现场,分析案情。一致认为盗贼应该是不远的邻村的人,不然,不会那么熟悉路形,那么快就溜到山岭上去。只是可惜没有人赃俱获。末了,肖叔总结道:“以后我们小队里的人一定要团结一致,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来搞破坏,再来破坏我队人民的劳动果实!”
此次抓贼,虽然没有抓住盗贼,也缴获了镰刀一把,扁担一条,还有半袋子已经搓揉好了的谷子。
后来好长时间后,重新回想起我们抓盗贼时的情景,仍然感叹不已。那时农村的人大概是缺衣少食怕了,看见我们稻田里的谷子长得好,又离我们的家很远,原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攫取我们丰收的果实,没有想到白天爸爸到冲里去放牛,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我们悄悄来了个猫捉老鼠,差一点被我们活捉。
那次我们没有抓住贼人,其实是一个极其高明极其智慧的做法。如果我们当时抓住了盗贼,以我们当时的满腔怒火,一定会不顾轻重地把盗贼痛打一顿。是否把盗贼打伤或者打死都很难说。如果是那样,很难收场。按肖叔分析的那样,盗贼是不远的人。如果是不远的人,我们一定认识。如果当时抓住了,也一定让双方都很难堪。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没有抓住盗贼,但是那一下一定把他们吓得不轻。同时也让他们知道了我们是不是好惹的。果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谁到我们的稻田去偷稻谷了。
后来,我们都离开了家乡。爸爸妈妈虽然还住在老家,但他们都老了,小冲里的田太远,也种不动了。再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稻子的产量增高,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小冲里的路崎岖难走,农机难以开进去。小冲里的田就被撂荒了。
有一次回到老家,想进去小冲看一看当年我们辛勤耕作的田地,回味一下当年抓贼的情形。哪知,路上满是荆棘,想必稻田里也满是野草和荆棘了。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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