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焓艳的性别,其实是“男”。
可是从给他奶奶起的名字开始,他就和“娘”这个字扯上了。从小无数次,别人都把他当成女孩。
踏进初中的校门,他终于告别了小学被当成女孩的处境,希望这里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请女生过来领一下校裙,我点到名的过来。”老师发校服的时候,焓艳从心里急速的祈祷“这个老师带着眼镜,一定能看见我性别是男,不要叫我名字,不要叫我名字,不要不要......”
“焓艳”,老师大声的点名。
“老师,我是男生。”焓艳象泄气的皮球,站起来,用不阴不阳的声音说。
全班同学传来刺耳的哄笑,而后是一阵并非窃窃私语的讨论,“声音这不是女人嘛?”“这就是太监腔......”“身材也象女人......”“别胡说,人家是男生......”“哪地方是男生啊......”哄笑和讨论环绕着他,让他深陷其中,绝望而又无助。
连安排宿舍,班主任也无视性别栏的“男”字,把他安排到女生宿舍,那刺耳的哄笑又响起,男生拍拍打打围着他,“嗨,有福啊,你住那边女生宿舍别人看不出来.....”“我们想住还住不了呢......”
有男生用扇子抬起他的下巴“女人,你还是住女生那边吧,你住男生宿舍我身体受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羞涩,委屈,想爆炸,但是他不敢,这些男生都是有劲儿的,哪怕长得瘦弱的,他可能也打不过。
“哇......”焓艳大哭起来,这更坐实了“女人”的称号,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有男人随便哭的,他迎来更响亮的哄笑。
“元旦”联欢会,学校要组织一次团体活动,学一支圆圈舞,一男一女组合,请来的舞蹈老师并不认识同学们,她现场配对,揪过来一个男生和女生一对,又推过去一个女生和男生一对,也不知道眼神有多差,她硬是把焓艳当成了短发的女生,把焓艳推过去和一个男生组合,焓艳涨红了脸,班里同学又是哄堂大笑,“老师,他不是女生。”“老师,两个男生怎么跳。”“就让他们一起跳吧,焓艳当女生也没问题。”“哈哈哈......”
在刺耳的哄笑中,焓艳又一次满眼含泪,他一扭身子,冲出教室,他要逃离这里,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被人踩踏。身后的哄笑声音渐远,但是他也听到,又多了一层对他扭身动作的嘲笑。其实,他知道,他一定是扭啊扭啊扭啊的跑了,他也知道,自己举手投足都象女人,连脾气,都像女人。
在漫无边际的一通乱跑以后,焓艳来到了一个湖边。他真想一头扎进去,从此再也不上来,妈的,我死了做个水怪,谁来游泳拉下去,一个一个弄死他们,让他们嘲笑我。
但是,又不敢死,他怕水。
他走到水边,用水洗了几把泪水哭咸了的脸,水面荡起一阵波纹。一个皮肤白晰的少女脸,随着水面波纹荡漾。
“我不是女人”他大喊一声,捡起一块石头扭着腰娇嗔地砸在水面的倒影上,“噗通”,水面破碎,连同那边少女脸破碎开来,水面剧烈地涤荡后,再次趋于平静,那张少女脸在水中不依不饶地荡漾,如同百爪挠他的心脏,而他呐喊的声音,撕破空气向外传播,也渐渐越来越细,越听越象个女人。
二
夕阳在湖水里照耀出一道美丽的橙色,焓艳独坐在水边,托着腮,右小指情不自禁地翘起来,这个精典的女性动作,不知让他遭受了多少嘲笑,而他改不了。
“焓艳?”
焓艳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雪蔓,雪蔓也是个苦孩子,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过日子,父亲做很辛苦的工作,只管她温饱,其他几乎一概没时间管。
“干嘛呢?还在不高兴呀。”雪蔓这句话一出口,焓艳瞬间觉得自己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他岔开话题“你怎么来这了?”,他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尾音,无尽的温柔。
“我回家呀,我家路过这儿。”雪蔓挨着焓艳坐下来。
雪蔓很健谈,聊着聊着,焓艳渐渐打开心扉,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在焓艳出生前,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焓艳出生那天,母亲又难产去世了,奶奶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从小奶奶就喜欢给他扎小辫子,穿女孩子衣服,直到上学才开始男孩子打扮。奶奶举手投足女人味十足,他从小与奶奶相依相伴,也许在他呀呀学语开始,她举手投足都模仿了奶奶。
在焓艳的故事里,太多的悲伤,雪蔓被感染和打动了。
“其实,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虽然不象男生,但是皮肤白晰又细腻,Q弹,我们女生都羡慕。”雪蔓很认真地说。
“雪蔓,你真的觉得我皮肤好,羡慕我吗?”焓艳忍不住问。
“当然啊,你的皮肤比我们女生的都好。”雪蔓很真诚地说。
“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在笑我。”焓艳嘟着嘴。
“其实,你做你自己就好,你完全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笑什么,现在是追求个性的时代,我们不用做别人眼里的人。”
焓艳第一次听见有奶奶以外的人支持他做自己。
雪蔓看了看焓艳,接着说,“电视里的明星,男生扎个马尾巴的也很多,你看你肤凝脂白,长得有些明艳动人,难道只有阳刚才是美的,男人有阴柔的一面,不也是美的?!”
焓艳陷入了沉默。
“他们笑,因为你在意,你要是不在意,他们笑得不到回应,也就没什么好笑的了。”焓艳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说“笑久了,他们都懒得笑了。”
雪蔓的话,深深地打动了焓艳的心。上初中以后,男生和女生的差别越来越大,其他男生都长了喉结,都结实起来,而他却迟迟没有长出喉结,却因为长得像女生,走路扭捏,还爱生气爱哭,让人嘲笑不止,这些象女人的特质,他也曾想过改正,但却如同凋刻进骨子里,他改变不了自己,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嘲笑,他何尝不想静静地做自己。
焓艳在雪蔓的“教导”下,学会了几句不同以往的辩驳,“对,我就长得象女生,咋滴!”“我就扭腰了,你怎么着!”“我还就女孩子性格了,不行吗?”“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我还不喜欢你这样的呢?!”
这些招术一出,焓艳的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被反驳后的同学,往往哈哈一笑,没几句话也就过去了,似乎也没有那么刻意伤害焓艳。
他的自信渐渐有了,腰板挺得倍儿直,他长高了许多,也长出了喉结和肌肉,但皮肤依然白而细腻,举止依然扭捏,却也有些清爽的气质,声音也渐渐定型,没有了之前的沙哑,却是清澈的中性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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