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由初

      姜起是在本省上的大学，学习刻苦上进。人生走到了这里，本应该要走努力考上研究生，然后高薪就职的这个方向。奈何命途多舛。家中父亲被鉴定出患有重病。出身农村的姜起知道，在农村，一个家庭都是要靠一个男人担着，父亲病倒了，作为长子，义不容辞地要承担起责任。

    姜起经过无数日夜地挣扎，最终决定放弃进修保研的机会，回到了老家，回到了那个落后的小县城里去教书。

    全家都指望着姜起过日子。所以姜起进公立学校教学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繁琐的面试程序，激烈的竞争和低微的工资不足以让姜起向往。最后，他去了一所小有名气的私立学校。姜起知道，私立学校好进，但是也好“出”。如果你教的这门课成绩低，那么，你就必须要滚蛋。深谙此规则的姜起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英语这个拿手的科目。

  教书嘛，说好教也好教，说难教就很难教。姜起刚开始还本着“传道授业解惑”的目标，让学生们学得知识。不过刚开学几次模拟下来，自己教的英语在全年级都是倒数。眼看着被炒鱿鱼的风险就要来了，姜起痛定思痛：放屁的学知识。只要学生考的好不就行了。

    之后，一张张的卷子落在了学生的课桌上，课堂上，姜起的讲课声也越来越少。，但是姜起的这一招颇有成效。很快姜起就把自己班的英语成绩提到了中游。工作，算是保住了，学校给的工资也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但人总是贪得无厌的，眼看着父亲的病正在慢慢好转，家里也不像从前那么拮据，姜起内心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前程，回到这个地方教书。姜起心有不甘，但又不能向家人抱怨。最后只能把气撒在无辜的学生身上。姜起开始变得暴躁，对学生较往日也更加严苛，学生一有什么错误，姜起就对学生狂吼，有些时候学生还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学生们对他是又恨又怕。可是，姜起班里的成绩却被无心插柳似地一直往上提，到了后来，也能和重点班的成绩扳扳手腕了。学校注意到了姜起这个人才，决定破格把姜起提拔为重点班的英语老师。姜起对此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正合了姜起的意：姜起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也算丰富了，可自己却唯独绕不开穷这个字。私立学校重点班的老师和普通班的老师拿的工资不在一个层次上。待遇也好得多。姜起下定决心，继续往上爬，于是继续贯彻之前的教育方法。对手重点班做四五套卷子，姜起布置给学生的卷子就要有六七套，有的时候甚至翻一倍。而且脾气也更加的暴躁。慢慢的，姜起自己班级倒数的英语成绩，在对手班里算得上中等偏上。学校决定继续提拔他。半年以后，姜起已经是高三重点班的班主任了。虽然学校里有很多的老师表示并不服气，但是姜起班上的成绩总是让他们哑口无言。

现在的姜起，可谓是春光满面，自己拿着高额工资，每次考试之后还会拿到奖金，学生家长偶尔还会时不时的“接济一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大大好转，自己手里也有不少的闲钱。但是心里的坎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明明可以有着大好的时光和前途，都是因为命运对自己的不公，逼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高三这一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弹指间。一转眼，百日冲刺大会就在眼前了。姜起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从来不感兴趣。在他看来，与其让自己的学生开那些没用的大会，不如在这个时间多做做几套数学卷子。比什么都强。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百日冲刺当天，姜起带着学生坐在操场前，听着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讲，底下的学生都忍不住地摇臂呼喊，高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决定他们命运的绳索，他们必须要毫不犹豫地死死抓住。听着嘈杂的呼喊，姜起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高三，那段时间离自己并不算很远。那时的高三老师，对学生从来是不管不顾，任由他们的性子来。班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可是环境的影响还是有决定性作用的。最后的高考，不出意外，全都落榜了，自己也只能待在省内上大学。还没等姜起继续往后想，百日冲刺的礼炮就冲散了姜起的回忆。姜起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这些用青春换梦想的人，姜起嘴角难得往上扬起了一次。

  日子像翻书那样快，很快就翻到了第99页，这天，教学楼已经封了，姜起带着学生在餐厅学习。为了让学生保持状态，继续要求学生做卷子。一套接着一套，做到晚上，姜起把学生叫到一起，对着他们说：你们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们平时的成绩你们也都清楚，自己的心里应该有数，不求你们超常发挥，能考出正常水平就可以了，最关键的是不要留遗憾，你们要知道人生的变数很多，我们有的时候承受着不该承受之重。但是你们要相信自己，用高考这一踏板，去到更好的平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好，你们今天都会宿舍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考。

说完，示意学生们散了回宿舍，自己一个人叼着烟在操场上晃悠，这个时候有人拍了下姜起的左肩膀，姜起向左看，知道自己上当了，向右看过去，班上的学委周莹俏皮地看着自己。姜起端着脸：“怎么还不回宿舍啊？”周莹笑着说：“我就是有些话，想对老师你说。”周莹顿了顿：“我本来就是一个自律性不强的人，多亏有老师你，当时我爸妈把我送到咱们班里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也很怕你这个老师。但是一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信心去面对明天的高考。老师，谢谢你。”

  “好啦，早点休息吧，不早了，明天加油啊。”“嗯，老师再见。”抽完了一根烟，绕着操场走完了一圈，姜起又点了一根烟，又绕着操场走。不知道抽了多少烟，绕着操场走了多少圈，他慢悠悠地走回家。

  高考这几天，他比学生还要恍惚，不知不觉，高考就结束了，这两天，他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老师，我被香港中文录取啦！”“老师，我上了陕西师范啦。”“老师，老师，我终于考上南京大学啦。”......

  姜起好像是做梦一般，他的目的向来很简单，拿钱，拿很多的钱，用钱来弥补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但是现在全都变了，当自己的学生拿着录取时通知书给姜起看，当学生们的家长一个接一个的请姜起吃饭来表示感谢的时候，当一笔笔奖金落在他头上的时候。姜起深深地痛恨着自己，他愧疚，他无奈，他懊悔，他自责。他发现自己华丽的外衣内充满了腐烂的东西。他在痛苦中煎熬，这种感觉甚至比曾经放弃深造回乡教书的选择，更让他难受。过了一段时间，姜起并没有从中缓过来，直到他的一个学生杨靖给姜起打了一个电话，他是班长，也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但是这次高考失利，无缘清北，杨靖在电话那头说：“老师，我这么多年的梦想破灭了，我从来没想到过，我会失败，从小到大，我都是第一名，我都是最优秀的一个，可是为什么高考这一次，生活却给了我一个大耳光呢？”姜起听到了杨靖的哽咽声，姜起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难过，毕竟，他有过梦想破灭的经历，姜起是安慰了一番，然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再说废话。杨靖也觉得老师没有办法让自己释怀，应和了几句，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姜起突然来了一句：杨靖，明天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吃烧烤。杨靖感觉很意外，但是也同意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两人坐在了路边的烧烤摊上，刚开始气氛很尴尬，没有一个人说话，姜起也自顾自地喝着酒，沉默大概持续了几个小时。姜起放下了酒杯。他开始向杨靖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和自己的烦恼，滔滔不绝，杨靖刚开始不以为然，然后慢慢地听得入了神。姜起在最后做了一个很俗气的总结：命运和你开玩笑的时候，那就尽情的让他去开，当我们把自己做好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命运会红着脸，拿着礼物向你道歉。

杨靖笑了，姜起也笑了，他们都是被生活欺骗了的人，但是他们此刻却都那么开心。

梦不由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