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午夜十一点，打雷了，妻子在被子里打了一个惊颤，我帮她把被子拢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才终于听到她平稳的呼吸。我笑了笑，三个孩子的妈了，偶尔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依然那么害怕雷声。

搭了件外套到屋外透了透气。雨越下越大了，雨声哗啦啦打到屋顶的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慌。屋后阳台又在漏雨，看来得找个时间把房顶的瓦重新搭一下了。天晴了就弄吧。

儿子的房间还亮着灯，轻轻推门进去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儿子从小就怕黑，上六年级都还不敢一个人睡觉。下午和儿子吵了一架，他还小，初中正是叛逆期，我理解，可是每每看他忤逆我和他妈妈的样子，我就心里难受，总是忍不住怒火。自己的儿子谁愿意打。说起来恨的也是我自己罢了，从小没有好好管教，也没有给他正确而足够的父爱，才让他如此叛逆。何况，他已经承受了同龄人不该承受的东西。不定期发作的病让他在学校也很自卑吧，所以才在家里如此放肆。

我轻轻关上灯关上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二女儿发来的微信

“爸，睡了吗？”

“没呢，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刚刚做完作业，看到你今天给我打的未接电话，怕你担心就给你回个话。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嗯，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下学期就要实习了，老师让我们早点把毕业论文准备好，实习的时候就可以少操点心了。你们呢，弟弟还好吗？”

我想起刚刚儿子发病的样子，每次发完病他都浑身瘫软，儿子红着眼眶看我：“爸爸，痛”。我给他盖好被子，背过身去：“知道痛了，医生说了让你少玩游戏，不要情绪激动，你偏偏不听我们的话。”

“爸，我以后听话。”

我强忍着眼泪，关上门。手术已经过去两年了，儿子的病却一直没有痊愈，每天都得按时吃药，而且那个药家里面买不到，得大女儿从工作的地方把药买好寄回家。

想到大女儿，不自觉的有些羞愧。和大女儿很少交流，她总有着骨子里的傲气，这一点倒跟我很像。如果她高中毕业那年我能支持她上大学，她的发展一定会更好。

记得她刚开始工作的两年时间就换了好几个工作，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喝了点酒，就说了些糊涂话：“你如果继续这样浪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想想你自己还有几年的青春，你是女孩子，早点把工作稳定下来，然后结婚，才是正确的做法。”我看到她红着眼睛低头吃着菜，我知道她从小就有自己的梦想，她也不是那种屈服于世俗的孩子，我只是不希望她和我一样，连一个好的生活都没能给自己的家人，一事无成。

这两年她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妻子常说可怜我们的大女儿，常常熬夜加班，那么拼命的工作。二女儿的生活费也是她在负担，每个月还要给弟弟买药，还时不时会给我和妻子买东西寄生活费。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承担了本该由我承担的一切。我意识到这个父亲当得多失败。我摸了摸口袋，想找根烟，才发现烟在查出胃出血那一年就戒了。

“爸，睡着了吗？”

“哦，没有，弟弟没事，我和你妈也很好，别担心，自己好好学习，没钱用记得给我们打电话，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是你的生活费还是够的。”

那边过了半响没回复，二女儿一向懂事，也从来没有开口要过钱。

过了几分钟手机屏幕才闪烁“嗯，那爸您早点休息，晚安。”

其实哪里还有钱，上次老乡介绍了一个工作，刚去不到一个月工厂就倒闭了，老板拖欠的工资一直没发，去那一趟还花了不少的钱，回来本想着开个小餐馆自己营业，借了两万块钱好不容易把一切打理好，生意却并不如意，开了半年实在没法继续开下去了，只好关掉。借的钱也没能还上。

几只老鼠在厨房叽叽喳喳的声音真烦人，我在身边搜索了一根棍子，想去赶走，可是在厨房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个惊雷轰隆一声从房顶传来。这花了几百块租下来的破房子迟早会被这雷声震塌掉。我愤愤地把棍子往地上扔，棍子发出不悦的声响，正想伸出脚踢走，房间突然传来几声妻子的咳嗽声，我连忙缩回脚，把棍子从地上捡起来，轻轻放好。

回房间看，妻子的额头有几颗冷汗。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肯定是被刚刚的雷声吓到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手机短信：“前两天跟你商量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我知道你担心家人，也不愿意做这种事，但是放心，我们说好了，你只需要带我们到那个地方，东西我们自己弄。放心好了，你不是说那个地方已经废弃了吗？没人会发现的，拿几根废弃的线也不算犯法。明天给你打电话。只要你同意，我们等雨季过了就动身。”

发信息的人是一个老乡，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妻子提醒过我好多次不要跟他来往。我也是有一次喝多了才不小心被他套出话。那个废弃的地方以前是一个工厂，听说里面有许多没用的电缆，于是他们便起了歹心。我告诉他们：“就算是废弃的电缆，那也是还是别人的东西，不管怎样，偷就是不对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们在哪的。”

我脱下外套，靠在妻子身边，拢了拢被子。仔细看才发现妻子已经老了好多，脸上多了几道皱纹。记得昨天早上还看到她悄悄的扯白头发。黑幕中，她的呼吸显得格外的沉重，带着我的心脏也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想起老乡说的话，心里闪过一丝让人后怕的念想，“真的不犯法吗？”

妻子翻了翻身：“这么晚了，谁找你啊？”

我慌忙地关掉手机

“哦，就一个老乡，说要给我介绍工作。”

“什么工作啊，哪个老乡，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事呢？”

“我也是刚知道，再想想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就跟他去。”

“那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带儿子去复查呢，得早点起。”

“嗯嗯，知道了，睡吧。”

我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脑海里闪过工厂废弃的电缆，听着屋外倾盆大雨，想着天晴了要先把屋顶的瓦重新搭一下。

一切就等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