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之后,秋雨连绵,天像被捅破了,不见日头。
村西头只有一户人家,两兄弟虽在一进院落里,分前后房。前房面北,住的苏老大。前年给大儿子娶媳妇,推倒旧房盖了四间大瓦房。后房住的苏老太太和老二一家,房子是老太太出嫁那年,苏老爷子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半个多世纪了,房子见证了一家人的兴旺,从两个人变成八个人,再变成一群人,如今已经四世同堂了。
苏老爷子前些年作古了,苏老太太吃斋念佛,人很善良,脸上常挂着笑容,深深浅浅的皱纹也透着慈祥。
人老了,住了一辈子的房子也又老又旧了。十几天的雨水,古旧的房子泡在连阴雨里,黄土墙泡湿了,像泡在水里的苏打饼干。早上四点钟,四周一片漆黑。堂屋里亮着灯,昏黄的光和乒哩乓啷的声音惊醒了苏老太太。屋里进水了,媳妇儿玉珍正一盆一盆地舀水往外倒。苏老太太睁开眼,地上都是水,老太太吓了一跳。她没敢多想,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一把摸到凳子上的鞋。幸亏每天把鞋放在鞋凳上,要不都找不到了。她从床上慢慢移到鞋凳上,在慢慢把一双小脚探到地上,抓到床头的拐杖,一点一点向外挪去。
“玉珍,你咋不叫我?”苏老太太站在卧室门口,悄声问道。
“妈,你小心点,房顶漏了。”玉珍一边回答着,一边麻利地舀水。
“阿弥陀佛,房顶漏了,瓦都掉下来。这是塌了......”水进屋了,房顶上瓦片和泥块掉了几块。堂屋中间一小堆黑乎乎的泥瓦块,老太太一下子慌了。
她扔掉拐杖,顺着墙,摸过打造台,全然不顾双脚泡在冰冷的水里。儿子不在家,平日全靠儿媳妇打理,自己确实过得舒心、清闲。除了几个小孙孙需要照顾,村里真没几个像她这样怡享晚年的。
此刻,她一边吃力的往外舀水,心里不住的盘算。等儿子回来,一定要让他想办法,这房子不能住人了。一辈子了,走的走,老的老,人不中用了,连房子也不中用了。
天慢慢亮了。
晓晓睁开眼,下炕,发现鞋不见了。
“妈妈,鞋咋不见了?”
“在柜上,昨晚房子漏雨了,地上都成河了,你待会下来可要小心点。”姐姐晨晨回答弟弟,一边帮他穿鞋。
晨晨九岁了,晓晓三岁。
“啊,我的鞋可以像小船一样漂在水里,哈哈哈!”晓晓开心地笑道。
“小傻蛋,乱说话。房顶都快塌了,你还笑。”晨晨瞪着一脸天真的弟弟,小声训斥。
屋里的水清理完了,被雨水泡过的地面,黑乎乎的泥泞不堪。漏下来的的泥瓦片也清理干净了,一个铁皮桶,三个洗脸盆放在地上,雨“滴答滴答”地落下,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你们两个小心点,要绕着走,小心瓦块掉下来。”玉珍说。她一脸疲惫,从落瓦就没睡,如果不是听到声音,大雨恐怕把家泡没了。
清理完雨,她又给一家人熬稀饭,做早餐。苏老太太也没闲着,拿着铁锨,一点一点来吧铲地上的软泥。
“妈,你歇着吧。晾上几天就差不多干了,别费劲了。”玉珍说。
“我和晨晨去学校,你和晓晓早点吃,别等我们。去大哥家,家里别待,不安全。”玉珍交代道。
六点多钟,娘俩撑着一把伞去学校。今早不用出操了,可以晚到一会,要不就迟到了。“早读完你自己回来吃饭,我去给你爸发电报,商量咱们家盖房子的事情。”玉珍说完,拉着晨晨大步走向学校。
雨又淅沥沥下了一天,黄昏时,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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