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牛燕戴着一顶帽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衣,底下一条黑色裤子。在田里慢慢走动着,她在打农药,地里长得这么好,可不能让虫给吃了。太阳这会才悄咪咪地探出个头,沉睡的大地也醒了变得亮起来。
赶在天空完全亮之前,她打完了农药,向家走去。有些急,盘算着回去做什么早餐才好,虽然今天是周末,孩子不用上学,就怕老公饿了在那里发脾气。回到家将东西放好,就看到儿子从房间出来了,揉着眼一幅没睡醒的样子。牛燕看着儿子高兴,让儿子帮她将柴火烧起来,自己趁这功夫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来到厨房,柴火烧起来了。牛燕手脚麻利,她红薯放在灶上蒸,盖上盖子。然后去洗了一些青菜、蒜苗,将腊肉取下来切成薄片,等这些整理完,锅里己经传出红薯的香味。牛燕看了下菜,二素一荤,接着又打了四个鸡蛋,切了一大盘葱花,她才停下来。
牛燕往灶里又添了把柴,大火熊熊燃烧着,厨房的温度升高了不少。她手脚麻利地炒好菜,一阵阵香味飘出来,令人垂涎欲滴。九岁的女儿己经起来,自己还扎好了头发,帮妈妈将炒好的菜端上桌。女儿、儿子都很懂事,这令牛燕的痛苦减轻了几分,孩子,就是她暗黑人生的光明。
吃过早饭,老公将碗筷一放,便回房了,牛燕心里涌起愤怒,因为孩子们在,她强忍着压下去了。她将碗筷洗净,女儿跑来,“妈妈,你今天去集市吗?我想一起。”,“好,我洗完带上弟弟一起去。”牛燕对女儿永远是温柔的,女儿高兴地跳起来,边跑边喊弟弟,“弟弟,你快点咯,妈妈要带我们去集市。”。
牛燕回屋拿钱包,正好看到老公穿戴整齐在照镜子,对着镜子,他吐下一点口水,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往一起拢了拢。牛燕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拿好包就出去了。现在是夏末早上都比较凉快,隔壁邻居在门前种了些小菜,翠绿一片,充满生机。牛燕的心是苦涩而绝望的,她希望孩子们可以快点长大,可以自食其力,这样,即便没有任何人依靠,他们也不会怕。
在集市上买了一些肉、菌子类的,小孩们要了一些糖果,满载而归。快到家时,就听到王华家传来吵架的声音,老婆中气十足,骂着自家男人,牛燕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劝架,让孩子们先回家,自己向王华家走去。
来到门口,就看到椅子东倒西歪,王华叉着腰指着男人骂,她小小的个,气势十足,仰头骂着比她高了三个头的男人。“昨天一早跟你说没说过,不谁去,你为什么还要去,人家都不尊重你老婆,你还舔着脸往上凑,你到底是跟谁过日子?以后我是不管你了,吃喝住宿你都去你兄弟家,这个家是容不下你。”,男人黝黑的脸,此刻倔犟的昂着,“我就去,怎么了?”,王华气急败坏就捶他,牛燕忙喊着,“华姐,华姐,”,拉长了声音喊,王华看到有客人来,冷静了几分,拉着牛燕一脸委屈说着昨天的事,牛燕听着劝解着,男人便脚底抹油走了。
俩人絮絮叨叨说了会,牛燕很佩服王华,别看刚才男人嘴硬,他今天是决对不会再去了的。他是这村里出了名的泼皮,人是高大又俊,就是性子野。自从王华嫁给他,把他整得服服帖帖的,她泼辣又漂亮,只要她觉得自己对,就能日夜循环地收拾他,把他男人都整怕了。最关键的是,她男人怎样都不会动手,想到此,王华心里苦涩,自己的男人怎么就舍得下手呢!
牛燕看时间不早了,瞧这屋里冷锅冷灶,她男人估计一时半会又回不来,便邀王华来家里吃饭。王华也没客气,应下了,只说先收拾下家里就来。
中午整了一锅小鸡炖蘑菇,想起来可以下点粉丝,便拉着柜门找起来。王华进门就喊,“燕子”,牛燕在后面厨房应着,小孩子们也从房间跑出来,甜甜地喊阿姨。王华顺着香味,就走过来了,“真香啊,燕子,你这厨艺真是太好了。”,“姐,喜欢就中午多吃点,和你说话我高兴。”牛燕手没停说着,末尾有些哽咽。王华察觉到了,走上前,“还要弄什么,我一起。”,牛燕摇头不用。顿了一会,王华问道,“燕子,他还打你吗?”,一股巨大的酸楚感袭来,“姐,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这日子好难。你家男人,你怎么骂怎么反击他怎么都不动手呢?”,王华心里十分同情,这丫头不会想做傻事吧,“燕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瞧瞧你的俩个孩子,又乖又聪明,时间很快的,再熬一熬,等他们大了你就到了好处,你再看院东头那媳妇,一时想不开,男人没半年就新娶了,男人是不会委屈自己,那孩子多可怜啊,书不给读,回家像劳力地使唤,也不知道长不长得大。”,牛燕鼻子一酸,豆大的泪往下掉,“是啊,华姐,我就是心疼俩孩子,不然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有时候想不通,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恶人,偷腥还打老婆。像你家的男人,性子是野,但从不动手啊。我一说他,他就动手,他越打,我就越恨越想骂他。”牛燕用手背抹着泪,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王华。
王华眼里有些焦急,她急急的说,“不能由着性子来,我家这个不动手我才敢这样,要不然,就我这小身板随便动一下不得了。你家男人,他会动手,你要避免些,他在气头上,你就要忍下来,这样打你哪受得了。”,牛燕点点头,“是啊,”,将嘴张开给她看,里面掉了颗牙,“上次他好大的一巴掌,牙掉了满口血,脑袋到现在还会嗡嗡的。”,王华上前,仔细看了看,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头,“亏了是你,有一次自己知道了,下次就小心些。有没有去看医生?”,俩人聊着,将菜端上桌,才岔开了话题。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王华看着孩子们,隐隐有些同情。
吃罢王华回家了,她下午要回娘家一趟,牛燕坐在客厅发呆,当初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有一份固定工作,自家一直以来都是务农的。没成想,他是这样的人。现在家里都是靠他在养,自己种田也赚不了几个钱,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往前走啊,一种凄凉感油然而生,她望着远处的山,看了好久。
日落西山,村子安静了下来,传来一阵阵狗叫声。不知几点,门上传来一阵阵拍打的声音,男人口齿不清的喊着开门,牛燕心里有些发怵,她不想去开,男人喝完酒脾气更差,五次有四次会被打,正犹豫着,她隐约听到另一个声音,“就是他,给我按住打。”,牛燕一个激灵起来,趴着窗户看,三个男人向自家院子走来,等走近心吓得停止了跳动,李霞的男人,李霞就是自家男人的姘头,牛燕想笑,捂着嘴笑,这种快感让她十分解气。
牛燕男人刚开始还嚣张,等看到三个男人凶狠的眼神,就慌了,酒醒了大半,忙拍门叫牛燕开门,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三个男人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牛燕似乎听到捶在身上闷恨的响声,还有男人的惨叫声。牛燕双眼亮着光,你也有今天。等男人惨叫声越来越小,牛燕觉得差不多了,再大,男人就没了。她将大开,在屋内厉声喊是谁?那三个男人便跑了,丢脸啊,不想把事情弄大。
男人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牛燕心情好了,干活也更有劲了。她家里家外地忙碌着,腌咸菜,腌黄豆酱,做家务,她可是一把好手。
只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男人死性不改,又找上了一个。是个离了婚的女人,男人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想抛家弃子和那女人在一起。这时,牛燕的女儿己经十二岁了,成绩优异,活泼大方。牛燕当然不会同意,她将这事告诉了公婆,公婆都站在牛燕这边,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能娶到牛燕,老俩口很满意也对牛燕充满愧疚。男人迫于压力,消停了一段时间。
消停不代表回归,牛燕记得那是过年前一周,那天真冷,那是周一。男人下班迟迟没回家,牛燕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等孩子们睡了,男人回来了,他喝了酒,酒气中还夹杂着女人的香味,似乎是洗发水之类的香味。他一进门,就瞪着牛燕,厉声质问,“你到底离不离婚?不离婚我今天打死你。”,牛燕很害怕,但想到屋里的孩子们,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就是死,我也不离婚。”,男人解下皮带,那皮带像蛇一般吐着信子扑到燕子身上,脸上,一下,二下,牛燕咬紧牙不吭声,孩子们都睡着了,明天还得上学呢,也许,等他出完气,这事就过了,火辣辣的疼,屈辱感包裹着她,嘴唇咬出了血,泪和血夹杂在一起,布满了脸。牛燕疼得受不了,她惨叫出声,皮带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声音,最先醒来的是女儿,再就是儿子。一个孩子抱住牛燕,儿子冲到男人面前,眼里射出仇恨,“不准打妈妈,再打等我长大,我也这样打你。”,男人被激怒了,眼中竞滑过一抹杀意,“小兔崽子,你再说一句试试。”,牛燕看他举起的右手,忍着巨痛冲过去一把将儿子护住,巴掌打了个空。女儿冲出去喊,救命啊,杀人了。
男人被这一喊弄醒了,他想去将女儿拉回来,己经来不及。住在村里,挨得近又热心,大家都可怜牛燕,听到声音纷纷打开灯穿着鞋走过来。王华将在一旁睡得像死猪的男人推醒,拉他过去一起,心里愤恨不平,牛燕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仗着有点工资,做尽坏事。
不一会儿,来了一满屋的人,牛燕男人像霜打茄子一样蔫了,垂着手站在一旁。牛燕被打的惨不忍睹,来得人指着鼻子骂他,你还是不是男人?一回家就打老婆,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啊!王华进来一看,眼泪唰地往下掉,满心怒火,一把走到燕子这里,护着她,看到这么多血,王华的手都颤抖着不敢碰她,王华看着护在一旁的孩子们,“孩子们,你们做的很棒,再有下次,你们过来喊我们,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狠气要把老婆打成这样。”,牛燕己说不出话,朝王华投来感激的笑。王华检查着,心疼坏了,衣服被打得破烂,皮肤渗出血迹,王华心想这样不行,还是要去看医生才放心。起身去房里找了几件衣服,出来正好公公婆婆来了,公公手拿一根棍子,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男人一棒子,打得男人嗷嗷地嗷喊。众人又忙劝解,公公气急败坏,“糊涂东西,你再动燕一根手指头试试,我就打死你,打死你,我就去公安局投案。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帐东西。”,婆婆上前检查着牛燕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牛燕于心不忍,强忍剧痛,“妈,我没事。”,王华己收拾好衣服出来,喊着自家男人去找辆板车,先送去卫生所看看。婆婆连连点头,又往兜里拿钱,被牛燕一把推开,婆婆便递给了王华,王华有些为难,想想还是先接了。
留下一屋子人批斗男人,王华和男人一起推着牛燕往卫生所方向走去。婆婆一手牵一个孩子站在门外看,将孩子们牵得紧紧的,等她们消失在夜色中,婆婆回屋拿了一些衣服,牵着孩子们向自家走去。这个儿子真是让自己操碎了心,可怜我的孙子孙女,苦了牛燕。
第二天婆婆一早去了那离婚女人那里,放了狠话,再纠缠自己儿子,他们老俩口就跟她同归于尽,说到做到,都这把骨头,要死的人了。那女人也听了昨晚的事,如今被这样一闹,对男人断了个干净。
男人这次做过头,又想到昨晚儿子说的话,虽然小,但那眼神是真的恨啊!等他晚年,老了,走不动了,儿子确实想怎么收拾都可以。男人心里怕了,但嘴上不说,天天上班、下班,倒本份了几年。孩子们渐渐大了,需要更多的钱,男人感觉到压力便想另谋出路。他想到了去外地做生意,牛燕知道放他去,无疑又是一条不归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把孩子们培养出来了,自己一个人怎样也好过!
男人信誓旦旦去了外地,确实挣的钱更多了,每月都会打钱回来,牛燕始终没荒废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接送孩子,忙碌而充实。男人不在家,牛燕觉得空气、生活变得更有活力了。女儿己经高一,儿子初三,这俩孩子是真争气,名列前茅,牛燕觉得日子充满了奔头。
男人寄的钱始终是那么多,够孩子的花销却也没有更多结存的。牛燕很少给他电话,孩子争气他倒时常记挂,会打回来关心孩子。村子里陆续有人出去打工,在逢年过节时会带回一些消息,“燕,你家男人真有出息,现在都干到厂长了,再说不定,以后就要接你去城里享福咯。”,牛燕心里苦涩,既然做到了厂长,又是为什么每月只有这么点钱。女儿仿佛听懂了妈妈的心声,她拽了拽妈妈的手,“妈妈,等我长大我养你,爸靠不住。”,牛燕听得鼻子一酸,笑中带泪。
女儿、儿子都只有一个目标,考出去,走出去。她们自己规划着未来,学习上需要什么,她们自己打给爸爸,问他要钱。这个时候,男人倒真的有了爸爸的样子,也许是到了某个阶段,找到了某种叫父亲的责任感。只要孩子们开口,男人就从没说过不。
孩子很争气,陆续考到了北京。他们要接牛燕过去玩,牛燕怕花钱都拒绝了。现在比任何时候,家更像家。她依然勤劳地种着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现在还会做臭豆腐,还会做泡椒,孩子们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
孩子们读了大学、读了研,毕业后都回家玩了快一个月,她们想多陪陪妈妈,等充满电再出发。每年过年,男人一定会回家团年,他不再提离婚,虽然每次回来衣服整洁、鞋子干净,一点都不像在外漂泊孤单的男人,这其中必然也有某个女人的心血和精力。燕子己经无所谓了,她甚至想到了离婚,只是又觉得现在风平浪静、其乐融融,这样提出来好像挺突兀。
过年热闹极了,孩子们有孝心,都会给俩口子准备礼物和新衣,曾经这个屋里的血腥和破碎,己经荡然无存。男人看着老了,头发白了大半,每次回来就爱粘着孩子,孩子说想吃什么,他都屁颠颠地下地去摘,当初那个从不进田的男人不见了。
孩子们留在了北京,没过几年又去了深圳,男人始终还是在外工作,牛燕还会一年四季忙乎在田里。村里人越来越少,过年时才变得热闹。
孩子们陆续成家立业,俩孩子各出一半的钱,给老俩口在城里买了个小居室。牛燕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想待在村里孩子们不放心,拖家带口的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不能到现在,还一意孤行拖孩子们的后腿啊!
牛燕在村里转悠了几天,望着田里满满的菜,她纵然心里一百个不舍,也简单收拾了行李,向孩子们奔去。她衣服带的不多,行李中大部份是孩子们爱吃的,腐豆腐、泡椒、酸菜、豆瓣酱等等,她还拎了一大盒的鸡蛋,恨不得将能搬的全部搬走。
牛燕在那里住了约三个月,男人辞了工作也来了。牛燕恍惚间觉得像做梦,这就是苦尽甘来吗?这就是华姐说的熬出来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