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

　　一

　　如果说存在即是合理。

　　那么被需要则是存在的意义。

　　细碎的叶满满青葱翠色，承载着晶亮的水滴，这些琉璃一样的小小半球，竟能完美地折射出清晨阳光的绚烂迷彩。

　　如果不是梅花鹿喜欢这些萝卜，也许他就不会继续种着它们了。随手放下空掉的喷壶，兔子先生这么想。

　　穿过菜圃中央的小径，有什么飘摇着拂过了脸颊，兔子先生抬起头看看，又一枚落叶打着旋荡下。

　　河边上这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柳树，棕黑色的枝桠上涂满初秋的凉意，却仍挂了几片青绿里泛着微黄的叶子。

　　比起森林里的其他树木，它的叶太少，也落得太快。

　　然而，它好像也还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每当落日余晖撒在它身上，兔子先生仿佛能看见每个早晨环绕朝阳的霞光。

　　就算那个不知成因的树洞已经占据它身体的很大一部分，就算自己已经把它当做屋子住了这样久……

　　河水一如既往安静地流着，流过它的身边。

　　它大概也在等春天吧。

　　

　　

　　二

　　如果说不曾在意微小的量变，

　　那么所谓质变也就自然而然。

　　秋之伊始，清晨已经不再温润。

　　兔子先生披上外套，走出他的小圃，沿着河岸，往上游的方向，开始了这一天的散步。

　　绿草还是那么柔软，森林的气息也依旧纯净得令他陶醉，只是天空蓝得更加澄澈，一缕风卷着云朵走掉了，远远看去它们的背影有点儿像他最喜欢吃的红薯。

　　阳光透过略显稀疏的叶隙，落在草地上明明暗暗影影绰绰，落在河面的粼粼波纹里，闪出潋滟的金光。

　　森林深处尚且散着朦胧的淡淡乳白色雾气。

　　兔子先生沿着河岸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时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森林独有的清新从四面八方传到鼻尖，沁着秋意的凉，这是一份无偿的馈赠。

　　大概，算得上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

　　直到这一天的散步里程快结束时，兔子先生还这样认为。

　　所以说转折的出现，往往是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出人意料于合情合理的结局。

　　

　　

　　

　　三

　　如果说旅程是不断地开始，

　　那么所有的路，都会有尽头。

　　毕竟是秋天，万木叶下的时节。

　　所以一夜之间，它的花瓣就竞相凋零，所有的繁华落尽，连叶都卷起边缘，呈现出干枯的黄褐色？

　　看着似乎已经走到日暮时分的这株蔷薇，兔子先生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它……      

      那时不染纤尘的洁白聚成一丛丛，仿佛是无瑕的笑靥，在初夏的河岸上绽放地恣意而灿烂。

　　那时他想了想，好像也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了，索性就把它当作折返的标志。

　　那时每日的晨光笼罩着河岸上的森林，就算排除了天气的变化，任何一天都与前一天不复相同。

　　它也总是开开落落，地上都会或多或少地卧着白瓣，只是从没像眼前这样……凄清颓唐如同失去了灵魂。

　　大概，花期已经过了……

　　河面上浮着几片灰黄残绿的落叶，随悠悠流水来而复去。

　　兔子先生蹲在河边，望着它们一一飘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转回头来，河水里招摇的长草也似乎少了很多，清晰地露出那些圆润的石子。

　　兔子先生伸出手触了触水面，倒影在颤抖的波纹里破碎，化作色彩界限模糊的灰白色涂鸦。

　　河水，已经这样凉了啊……

　　

　　四

　　如果说生命注定无法在时间里后退，

　　那么穷极天涯的寻找，或许不及岁月的一个回眸。

　　再往上游前行一小段距离，走过那座桥，河的对岸就是梅花鹿住的地方。

　　兔子先生在桥上停了下来，没有提着沉甸甸的萝卜，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是第一次空着手来到这里。

　　还没有完全成熟呢……那些小东西。

　　远处青葱的草地上竖着一圈整齐的树枝围栏，兔子先生盯了那里很久，都没有想出合适的理由，去打开那扇还盘绕着绿叶的栅门。

　　就只是看看，看看就离开好了。

　　他终于还是走近了，站在围栏外，透过稀疏的缝隙向里看去。

　　阳光灿烂地洒下，洒向平整的草地，洒向草地上平整摆着的石板，洒向石板上平整铺着的桐叶，洒向桐叶上平整地晒着的满满的红薯干。

　　兔子先生到底没有拉开那扇栅门。

　　离开的时候，有飒飒的风吹过林间，叶的奏鸣曲还在响，又不知有多少枚落雪般盘旋下来，等待着化作来年的新绿。

　　身边流淌的河水跟着他一起朝着家的方向前行，兔子先生不由得想，也许，明天早晨的散步应该走的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