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离粤抵沪，住莫里哀路寓所，多沉默。沉默呵，沉默！沉默中心潮裂岸，从容的神态透出冷峻。痛定思痛，痛苦的情景，一幕一幕反复重现在眼前：多少次呐喊，多少次奋斗；多少人捐钱，多少人捐躯；多少失败，多少艰难；多少痛，多少恨；……而如今，中国还是如此——民众在挣扎，军阀在狂欢，帝国主义在狞笑。
愤懑和痛苦，如蛇如蝎，噬咬着他淌血的心。心灵一隅，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他的心一寒一颤：一面是革命，一面是无耻。革命者流血，无耻之徒饮酒。民众不幸不争，不知血热，只知酒香。
伟大的心受着惨烈的熬煎。心头一个响亮的声音：和平！奋斗！救中国！为中国，为和平，目标是伟大的。为这一伟大的目标，九死犹未悔。伟大的目标是光焰无比的火炬，他的眼睛闪射光芒，洋溢不屈和热忱：干！继续干！干到底！
怎么干？
痛苦地思索，思索中痛苦。痛苦中，绝望潜滋暗长。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孙中山焦灼复焦灼。夜深沉，月朦胧，他悄悄下床。回头看宋庆龄，宋庆龄睡梦中泪珠晶莹。孙中山心痛滴血，他心上的血映红宋庆龄香腮泪。他为她揩去泪，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书房里，他又一次自问：我还能再重新开始一次吗？必胜的信念弱弱的。他怀着弱弱的必胜的信念投入工作。工作使必胜的信念坚定，坚定的必胜的信念使工作忘我。他决意派汪精卫、程潜作为代表北上赴奉，进一步磋商孙、段、张三角同盟。他打起精神，亲笔书写《复张作霖请出兵北京并派汪兆铭面洽书》和《复张学良派汪兆铭就商讨伐曹吴函》，书函中提出：此后军事进行，仍宜由西南发难，据险与敌相持，使彼欲进不得，欲退不可。然后奉军以大兵直捣北京，略定津保，以覆其巢穴，绝其归路，敌必可灭。
宋庆龄来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衣服，手在他那宽厚的肩上迟迟不肯离开。他抬起手，两人握住。他说：“你说，我还能再重新开始一次吗？”
“能！”
“这是我三十年来失败最为悲惨的一次！我感到刻骨的痛苦和难以言状的屈辱！我必须改弦易辙，另辟新径。”
黎明，孙中山召见汪精卫、胡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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