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为一件事,就是去接他回家。
早上六点就起床了。雨下得正大,空气中流动着酷暑中少有的凉意,昨晚空调留下的潮闷气息一点一点被潮凉取代!
快速收拾完毕,一点没耽搁就出门了。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股股地朝着头上浇。地下的水潭,积水很深。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没走几步鞋子就侵进了水。驾着车子一路狂奔,到了车站,马不停蹄地进站上车,一路上像打仗似的,原本计划的充裕时间,全部被一刻不停淹没在其中了。
没有太阳的影子,但地面的热量一点都不容我们怀疑太阳的无所不在,无影随性的炎热像蛇一样,嘶嘶地吐着芯子,把热量喷洒出来。但我们顾不上这些,再怎么热也挡不住我们。
终于他出来了,还是带着所有的物品出来了。没说几句,因为也实在说不下去了,每一句都是一样的意思——不在这里上,不管怎样都不在这里上,所有的话都是在流动的水龙头上突然加上了一个塞一样,刚开始水花四溅等用力堵紧了后,就一滴水也流不出来了。
父子俩软磨着,一个不回,一个叫必须回,一个是约好的要失信于人不太好,还有一个是督催着要抓紧时间,仿佛从这一刻就已开始了战斗,迟一点就会少了许多。
出租车上,我们坐在后排,少年坐在前座,不可抑制地控诉着我们的从天而降,说好的计划如落花流水,即将被打散。后座的父亲也一点一点地说着自己的打算和要求,都没有错,可谁也没有要让步退却的意思。司机不知道什么表情,或许是抱着很好奇很同情的心态,一会儿同情少年,一会儿又偏向父亲,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父亲了,他可能会暗想:以后,他的儿子女儿会不会也这样和他怒火相争,只是碍于外人在场,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没有结果,只是进一步澄清了事实的真相,就是父亲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接儿子回家,儿子却为了自己的散心计划,不愿回家,一个想说服,一个却坚持着自己的计划。两个人像两个相反方向扭的绳子一样,怎么也合不到一起,组成一股有力的绳子!
高铁站,人山人海。广播上不停地播着:进站请扫码……,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少年靠着要扫的码旁边,耷拉着脑袋,父亲垂头丧气地闭目养神,看上去累极了,眼睛半睁半闭,睡不踏实。外界的声响充斥着中枢神经,儿子的不听话,种种都折磨着他。在这个年龄段,谁了解他是最难做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别人一样早早了解自己,不用做这样的一个“恶人”去管束儿子,可是,他又怎能忍心呢?
电话打了好几个,叫知情人从中拐弯抹角地调停,结果弄巧成拙,父亲彻底没了耐心——不愿听老子的,就不听吧,有你吃的苦头,怕啥,我们往后看!如此我们就走吧!你散心,你苦闷,你吃不了这些苦,你聪明,你能干,可你也仅仅只有18岁,你的见识,你的心智能赶得上四十好几的大人吗?
父亲在心里细细地盘算,儿子在另一头欲哭无泪,他思考的是如何跟同学解释这件无厘头的事!父亲沉着脸叫母亲定了回程的车票,儿子终没有同着父母一起回去。
双方都不高兴,都没有心情去做自己的事,还是母亲在两边调停这才慢慢都消了气。
父子之间的战争,如果一定要分出胜负,赢的也一定是儿子。父亲明知道拗不过儿子,还是据理以争,只是想以自己比做社会中人,告诉儿子任何事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好结果的,总有千般万般的理由阻挠。今天是亲人,可以不用理会,明天就是同事或上司,这些都不会对你仁慈,为了各自的利益,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
母亲说:如果你觉得没法跟同学说,就推到她身上,就说是她做下的事。儿子说:这种事怎么说!母亲说,那咋办?儿子再次说了那之前的“空袭”事件,母亲扒着儿子的耳朵边说:你爸老了,他一心只想要你回去,没管什么结果,你得学着包容他!说着不知为什么眼泪便掉了下来。
儿子很吃惊母亲的眼泪,他觉得母亲不至于就那么脆弱,说到父亲的身体,母亲总是很忧虑,也许真的他过份了吧!母亲想握住他的手,可他的手总在不停地划手机,母亲抓不住。
他那细小的,18岁的手啊,母亲没能抓住。她想起刚生下他的第二天,她看见他那像鸟爪一般的手,握着没有一点点感情,可慢慢地就开始爱着他,宠着他,最后养大他,成了今天这般!
父亲直接坐到了地下,扫码的人很多,他们拿着手机对准父亲头上的那个码照一下,然后听见“滴”的一声,就是扫上了,有的手不停地在手机上划拉着,最后面无表情地走向进站口。
少年看着父亲,看着母亲在自己的头顶,拿着团成一团的纸擦着眼睛,擦过了,泪又不断地涌出来,又擦,然后又有泪出来了,母亲咬紧嘴唇克制着。
少年觉得无法再埋怨父母了,他拿过母亲的手机,看过了那个车票订单,是下午4点多的。他想跟母亲说叫他们不要担心,他明天就回来了,但却张不开嘴,只感觉眼睛酸涩,喉头哽咽,有什么东西酸苦的只想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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