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和张先生

一七喜欢了三年的张先生要去当兵了。
她暑假在家屯肉，偶尔开了次手机，第一次看到张先生给她发短信：“我要参军了，你在上海么？”
这已经是五天前的短信了，她不知所措，先赶紧回复了：“T T不在啊”。她想，对方应该会告诉她些什么吧，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第二天，我在人人网上看到大家欢送入伍同学，立刻打电话给她，可她却是关机。
晚上一七告诉我，正在收拾东西，张先生后天走，明天下午会去学校。她明早上车，中午到学校。

坐在泰州回上海的大巴上，一七一直在流眼泪。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我的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从进入大学开始，我们曾对未来怀有最美好的期待。

我陪着她做过许多疯狂的故事：化名olive给张先生写信，坚持不懈地写；躲在足球场一角看张先生的比赛，佯装玩手机却偷偷拍下好多照片；给张先生送小礼物，直到宿管阿姨不肯收；去张先生所在剧社参与选角，却迟迟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约张先生去雕刻时光这个劈情操的地方，让olive和一七的形象重合……
你说这结局多坑爹？男主角就这么消失了。

那时候看一七和张先生的通信，我都要看哭了。
文艺青年间的对话真TM动人啊！

然后一七出国交流一学期，故事就搁置了。
一七本来想坚持写信，却没了下文。
她说：“我到这里来才发现，长得帅声音好听，会弹吉他会画画会踢足球会演话剧的理科生多了去了！张先生算什么！“
交流的国家是个全新的世界，一七觉得张先生好像离开了自己的生活。
可是一七还是只喜欢张先生。
张先生遇到了自己第二个喜欢的女孩，也没了下文。
一七回国的时候 ，胖了许多，她想，下学期开学见到张先生之前一定瘦回去。

一七大四了，她要找工作，然后gap一年出去读研究生。
当我们，当她们聊起来的时候，已经很少有关于学校的话题了。
关于未来的规划，申请、实习、工作……家庭、经济……
哪份实习才对自己的申请有最大帮助呢？
跟着什么组织会更有前途？
……
有期待有喜悦也有无奈
我们好像看得见未来一年会是怎样度过，如何为了自己的未来拼搏。
于是喜欢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喜欢一个人，就成了少有顺着自己心意，充满了神秘吸引力和未知的故事。
人大了，好像就聪明了，会权衡了，会用balance list做决定了。
曾经因为心意，因为性情，奋不顾身的勇气似乎被时光掩藏起来。

我快要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算计着利弊得失。
给自己猛抽一个巴掌，给了自己做一回性情中人的机会。

果然，友情和爱情会成为绝大多数人学生时代最清晰的回忆。
关于梦想，伴随着汗水四溢的奋斗，并不是每个人都曾经历。

一七，我陪着一七，一起胡闹的青春。
好像就画上了句点。
前面就是社会，是新世界，我们抬起了一只脚，悬空，正要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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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到学校，在张先生临走前，给了他一个信封。
说了五分钟话，然后以一个拥抱分别。
一七写了封信，还想给他一根红绳，托我找一根来。
我找不着，把自己在九华山带来的佛珠给他了，本是想送给自己最钦慕的学长。
心意是相通的吧。

张先生两年四个月后才能回来。
那时候他是退伍回来的大四生，一七呢，在美帝某所著名高校念着法学硕士。
所以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即使还有怎样的延续，也不是校园故事了。
一七说自己赚到了呢，如果不表白，或许张先生也不会告诉她自己要去当兵的消息；又肯定不会有那个临别的拥抱。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先生撰文回忆自己过去的生活，没有一七的出现。
只是，一七，昨晚走在学校的水杉旁。
突然感觉到，没有了期待。
曾经走在学校的石板路上，期待着一场偶遇，哪怕打个招呼也好。
看到张先生的室友，都会紧张一下。
不会了，不会遇到他了。
好像每天，都不用那么费心思地打扮出门了。

此刻才发觉，校园的每一角，都被印上了关于张先生的记忆。
即使这些记忆，往往来自于一七的构建。
但这不就是人们热爱的回忆的原因？余华怎么说来着，“人们在面对过去时，比面对未来更有信心。因为未来充满了冒险，充满了不可战胜的神秘，只有当这些结束以后，惊奇和恐惧也就转化成了幽默和甜蜜。”
于是，记忆被剪辑、拼凑、用想象浇灌，最终开出了盛放的花。
而我，因为分享、守护这些记忆，而成了一七最好的朋友。

一七曾有冲动，就去军营里去看张先生吧，却又否定。
“我们的生活轨迹相差很大了，慢慢淡去，才是该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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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给张先生的信里这样写着：

•我曾听别人描述你是一个从不会落地的在天空飞翔的人。潜台词是：不接地气。这亦褒亦贬的评价，在我看来是对众人口中的“大神”——你很贴切的一个评价。我曾经非常崇拜甚至迷恋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就像是《月亮和六便士》里的生活，下一步永远迈得让俗人们一惊一乍，瞠目结舌。或许别人遮遮掩掩有什么世俗目的，你却神清气爽、气定神闲。你践行的哲学，从来都是真实的生活课。至少让我，学到很多东西。
•写下这些话时总有些胆战心惊，肆意妄为地猜测或者佯装老成地体会你的精神和心思，不知会和你的原意相差到哪个十万八千里去。你就是小说里的人，一路上情节跌宕起伏着追寻自己的高潮。每个人都在写自己的故事，用畅销书的套路批量出产倒是安全稳妥，读起来却索然无味了。
•有时候真后悔，没能跟你好好聊几次。仅有的那次也被我故作矜持的紧张和举动给破坏了，后来又扭扭捏捏一直联系不上你或者让你误会。如果我是个男生就好了，至少得喝酒吃肉嚼一嚼人生才有滋味。这又是后话了。回来一定要找我吃饭，摆一桌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听你讲讲兵营里的故事。
•可是，我还是有些为你担心。允许我世俗地唠叨几句，就当是个烦人朋友的碎碎念。兵营的生活，必定是高度纪律化和封闭的。封闭的环境能不能带来精神的成长我不知道。不过正如之前昌懋说的，会思考的人到哪里都会寻找真相，而不思考的人即使环游了世界也不会成长。新加坡男生都要参加两年义务兵役，一般在高中结束，大学之前。交换时班里的几个男生都是退伍回来，和他们聊过几次。感觉要比中国大学的很多男生成熟稳重些。我觉得这样挺好。即使不能获得精神的富足，至少换得一身健壮的好皮囊。换一个生活，好像才能更珍惜时光。
•上半年走了很多地方，也算去了次远方。路上遇到了不同的人，听到了不同的故事。热闹是别人眼里的，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远方的分量。远方之所以精彩，因为有精彩的人和故事。
祝福你的兵营生活好酒，好菜，好兄弟和好故事。
•独立快乐！
兵营的生活不比学校，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自己。保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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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Olive小姐斟酌着，如何给张先生写信：

张先生：

最近好吗？

提笔之前，我又习惯性地偷偷地仰望了一下你住的方向。每次，都有点做贼心虚。
总觉得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让我能够这么早地遇到你。


一
最早让我注意到你的，是你的声音。当时我想，这个男生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我走路不大喜欢左顾右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你出现在我的周围时，我总能轻易发现你。好像有个专门感应你的触角似的。
也许我天生就是个犀牛吧，视觉不灵敏，常常靠听觉和嗅觉过日子。好在老天赐我顺风耳和千里鼻，听得见风吟雨诵，闻得到桂花泛香和老巷深处的臭豆腐。
如今倒是多了一项功能。每每你和我说上一句话，耳旁就能够反复播放，几个月都忘不了。好像刻进了磁带，装进了复读机。听一听，就恨不得抱着被子打滚，对着天空唱歌。
不知道你是否看过电影《One Day》，男主角抬头微笑的瞬间非常像你。那天很偶然翻出来看，我竟然产生一种久别重逢的惊喜。或许是很久没有看到你了吧，总觉得这部电影里有你影子。

二
你和小孩子一起玩耍时，像是另外一个人。
相对于大人，你好像更喜欢小孩子。好几次，我都看到你走在人群的边缘，却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
我喜欢远远看你和小孩子们玩儿，看你和他们说话。看到小孩子们争相抱着你的照片，真是嫉妒。你笑得那么开心，阳光全在你脸上了。你每次和小孩儿说话都笑得那样忘乎所以，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冷热不均的你。之后我每次出去支教，和小孩子们讲话，就想到你，想到你和他们说话，想到你的笑。
记得我的小侄子出生几个月的时候，我最喜欢跑到他的房间，听他均匀的、因为鼻翼尚未发育完全而有些厚重的呼吸声。我总有这样的感觉，他每呼吸一口气，就会长大一点。岁月美好得让人想唱歌。看到你和小朋友们一起，这种感觉就又出现了。

可是，生活中的你却像另外一个人，有时候冷冷的，埋着头听歌，没什么表情。你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秘密，一个近得可以触摸，却难以找到线索的秘密。我在门外，像只焦虑的猫，千方百计嗅着你的信息。以至于我偷偷地认识了你身边的很多脸孔。这感觉很微妙：他们不认识我，却早已是我生活中最常见的面孔。有时候，路上遇到他们，真想大声叫出他们的名字，然后送一个大大的拥抱。

三
以前，好朋友说我有点傻。但是遇到你之后，我的智商好像下降得更厉害了。
别人说，喜欢就要表白，成功或者失败，然后继续向前。这似乎不是我生活的逻辑。我好像不那么急迫地想要让你知道我是谁。就这样，默默地生活在你身边。阳光晴朗的时候，暖洋洋地想着你；假期在家的时候，遥远地念叨你；期末最忙的时候，忙里偷闲悄悄对你道声晚安。生活里有个这样的念想，真好。如果你也因为知道这样一个傻姑娘的存在而莞尔一笑的话，那就更好了。
然后我就要开始讲笑话了：
上学期一个周一晚上，看到你在光华楼上课。平时很少遇到你，我多么希望可以跟你上同一堂课啊。于是，下一个周一，我就在宿舍楼下等你出现，想跟着你看你上什么课。结果，你没有出现。我失落了一周。幸运的是，下下个周一，你又出现了。可是，过度兴奋的我，竟然把你跟丢了。不敢跟近，天又黑，转个弯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来来回回找了几圈，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还有一次，我刚刚吃完饭，喝着豆浆和朋友散步。路过全家的时候看到你在里面吃饭。我像着了魔一样，又进去买了一杯豆浆，却害羞得没敢和你讲话。那晚在一个小时内喝了两大杯豆浆，撑得不行。于是我只能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肚子胀胀的，像只腆着大肚子，没有吃到天鹅肉的青蛙。

那天给你送礼物的时候，我在你们楼下绕了一圈又一圈，想好了各种理由。最后甚至决定伪装成送快递的。当我想去按门铃的时候，阿姨突然从后面叫我，问我干什么。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阿姨什么也没问，就把那个盒子拿走了。我想，阿姨大概把我当成送快递的了。张先生，那个护腕合适吗？

还有天傍晚，我坐在光华楼的台阶上晒月亮。远远看到柱子旁边坐着一个人，黑白色的格子衬衫，很像你。我于是小偷一般，偷偷靠近。我鬼鬼祟祟地在他身边绕了好几圈，想看看是不是你。正好走近时，他抬起了头。我当时吓得赶紧转头，拔腿就跑。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时，我觉得自己真是二到家了。跑什么！后来，我又迂回过去，终于弄清那不是你。幸好不是你，否则你一定觉得这姑娘真奇怪。
张先生，你经常穿那件红色的格子衬衫好吗？就是你演戏的时候穿的那件。红色的那件很有活力，黑白的那件很儒雅。你穿格子衬衫真好看，以至于我只要看到格子衬衫的男孩子，就会觉得莫名熟悉。

四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一点也不知道。

初见你时，觉得你很儒雅。总是闷头看书，好像世界与你无关。
你在讲述你的想法时，腼腆而又诚恳，像个急于表达自己却又有些胆怯的小孩。
你总是很安静很专注地做一件事，好像唯一的理由是你喜欢。
你身上有一种力量，就像森林深处照进一缕阳光。
你的文章里好像有双眼睛。有时深得像湖，让人看不到底；有时又盛满了阳光，照得人暖暖的。你说："如果某个地方让你似曾相识，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们前世有缘，二是你来过或曾经看到过，只是现在看得角度不对。"我总是非常自作多情地觉得好像上辈子见过你。又或者，我曾经偷偷在心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影子，而你，恰好符合了他的所有可能。所以我总觉得你那么熟悉。
你说："他人的存在，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的凝望，是我活下去的勇气。"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外婆家的阳台上数来往的车辆。春节期间，夜路上的汽车总是零星的。虽然路灯照得热闹，霓虹开得绚丽，但是总觉得他们是孤单落寞地驶向远方。我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旁边的房间灯火通明。舅舅舅妈在准备晚饭，小孩子们在玩闹，电视讲着幸福团圆的故事。我想着，人和人之间，有的不能相互理解，有的又不愿意相互理解。好像可以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相敬如宾却又冷淡如冰。就这样凄凉地想着，想要落泪了。然后，妈妈叫我吃饭，我又像重新回到了温暖水中的鱼。肚子填饱了，开始和亲人们聊家常，吹牛皮。所有爱的人都在，我就觉得幸福得无以复加。世俗的温暖是我们生活的动力。张先生，如果你有时感到孤单，我想告诉你，总有人会一直在你身边，以所有你知道和不知 道的方式。
暑假的时候，我在一个被群山包围的地方。有一天，我躺在卧铺汽车里。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风景也跟着旋转。每转一圈，山就矮一尺，天空就低一丈。阳光和山色由白变红，又由红慢慢变深，变黑。试图给爸妈报个平安，结果手机显示没有信号。目送着山色渐黑，零星灯火闪现出来。耳机里的人在唱：“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头。”惹得我眼泪要出来了。我想到，此时的你与我隔着重山万水；而十年之后，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我这个人。天黑透了的时候，车厢里只有零星的手机亮光，驱散一点寒意。黑夜混混沌沌，就像我想你的心情，千头万绪无从出口。我摸出手机，有种问候你的冲动。可是，翻开盖子的时候，手机亮光晃得睁不开眼，让我一下子清醒了。于是我什 么都没做，静静地听别人的说话、唱歌，想像你在我身边。静下来想你时，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旅途中，买了一张明信片想寄给你。折腾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寄出去。真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将远方的故事和思念寄给你。

五
请原谅我现在的躲藏，原谅我在角落里注视着你。因为现在，我没有勇气站到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见了你，我一直低到尘埃里，但即使这样，也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以前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你只要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谢谢命运让我遇到你。这两年来，我一直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思索着如何变得更优秀足以站在你身边。这些日思夜想，似乎并未使我更加光鲜亮丽，却意外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让我努力去喜欢并且打开自己，让我因为拘谨、羞涩而包紧的生命状态重新变得大胆和自然，让我有勇气表达我对生活的喜怒哀乐和爱。
你是我的魔术师。就像王小波说的那样，“以前我不知道爱情这么美好，爱到深处这么美好。真不想让任何人来管我们。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丑脸上就泛起微笑。”

此刻，这是我最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