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夫子说:“去祭拜别人的祖先,是谄媚的表现。遇见应该挺身而出的事情,却袖手旁观,是不勇敢的表现。”
刘宝楠《论语正义》曰:“此章所斥,似皆有所指。邢疏官鲁哀公不能讨陈恒,以为无勇。亦举似之言。或谓季氏旅泰山,是祭非其鬼。凡鬼神,得通称也。冉有仕季氏,弗能救,是见义不为也。说亦近理。”这一章孔子所破斥的,似乎都有所指。
第一件事是齐国大夫陈恒杀死国君齐简公,立简公的兄弟为齐平公。孔子斋戒三日,请求鲁哀公讨伐陈恒,鲁哀公表示鲁国势力弱小,不足以讨伐。孔子虽然无力去征讨,但他一定要站出来,这就是仁者之勇,也是智者之勇。第二件事,季氏旅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论语·八佾》这一章是说季氏祭非其鬼。旅祭,天子之祭山川者,诸侯可祭在其封境之内之山川。故只有天子以及鲁国国君可以祭祀泰山,季康子僭越周礼而祭泰山,季氏就是破坏礼乐的罪人,这就需要人们出去阻止,不敢阻拦,这就是无勇,故孔子对冉有不能阻止发出的慨叹。从以上也可见当时礼崩乐坏到什么程度,下僭上,疏僭亲,不再进德修业,而祈求讨好鬼神庇祐,成为一种常态,而这就是孔子批评“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的历史背景。
那接下来看,“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李炳南老先生《论语讲要》:《礼记·祭法》说“人死曰鬼。”非其鬼,是指非自己祖先。钱穆先生《论语新解》:“谄也:祭有当祭不当祭。崇德报恩,皆所当祭。求福惧祸,皆所不当祭。”祭祀祖先是为了报答祖先的恩德,是孝心的延续。如果是害怕灾祸求福,那就不应该祭祀。
实际上我们做任何事,动机首先是放在第一位的衡量标准,良好的动机是成功的一半。因此,看好自己的心念就特别重要。一念慈心,到底有怎样的福报?一念嗔心,到底有怎样的灾祸?《太上感应篇》开篇第一句——太上曰“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说的就是人的吉凶祸福,都是人自作自受招感来的。作善必有善报,作恶必有恶报,就像人的影子跟着身体一样,紧随不离。
所以,一个人是否能得福报,不是靠溜须拍马得来的,而是看他之前做的事情,这是因果规律的自然法则。“祭非其鬼”,祭祀自己的祖宗动机不纯都不行,更何况祭祀他人的祖宗。就好比今天好多人老羡慕别人升职、发财,自己干工作马马虎虎,经常出错,做什么事情都怕辛苦,不愿意付出努力,却还一心想着通过拜神送礼,发大财、当大官,这怎么行得通呢?所以,凡事要想有好的结果,一定要从因上努力。
后面接着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孔安国注:“义者所宜为也,而不能为,是无勇也。”义作宜字讲,也可作应当、应该讲,就是人应该做符合道义的事就是义。《朱熹集注》:“知而不为,是无勇也。”见义当为之事而不为,即是无勇。张居正《论语讲解》“人于道理上当为的事,便着实做将去,这才是有勇。若真见得这事是道理所当为的,却乃因循退缩,不能毅然为之,这是萎靡不振,无勇往直前之气,怯懦甚矣,所以谓之无勇也。”一件事情能不能做,观待是否符合道义,符合道义,却因为因循守旧而退缩不前,不能当即立断,没有勇往直前的勇气,这就是胆小鬼。
圣人独具慧眼,透过现象直指人心。蕅益大师《论语点睛》:“骂得痛切,激动良心。”是说此处骂得悲痛恳切,激发鼓动良知之心。人为了私利宁可背离祖宗,也甘愿去谄媚。见义勇为,本是人性所有,因为得不到利益,竟然背弃了人性的善良。此两者,可见人性之正反。正者孝亲敬祖,见义勇为,仁心所生。反之祭非其祖,见义不为,人性泯灭。是君子还是小人,皆在一念之间。君子以正念为善,小人以私欲蒙心。孰善孰恶,皆由自己做主。
有这样一则故事,禅师见一蝎子掉到水里,决心救它。谁知一碰,蝎子蛰了他的手指。禅师无惧,再次出手,岂知又被蝎子狠狠蛰了一次。旁边有一人说:“它老蜇人,何必救它?”禅师答:“蜇人是蝎子的天性,而善是我的天性,我岂能因为它的天性,而放弃了我的天性。”
这则故事给我们很深的启示,一个真正见义勇为的人,不会因外界的变化改变自己的理想信念,而是时刻义字当先。儒家的勇指的是这种义理之勇,是为了道义而可以献身的大勇,正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本身要求具有很大的勇气,是对自己信仰的坚守不移。孔老夫子一生的行谊,生动地为我们展现了什么是“勇”。用一位智者的话概括就是“纵使我一人也要弘扬此道令不衰,我们就要做这种人,应立这种志向,即使没有帮手,就算一个人在旷野,在沙漠里,也要坚持令道弘扬下去。”这气吞山河的气势,“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壮志,鼓舞激励了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
那我们该做的到底是什么呢?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说:“若使中国人,只要有读中学的程度,每人到六十岁,都读过《论语》四十遍到一百遍,那都成圣人之徒,那时的社会也会彻底变样子。因此,我认为:今天的中国读书人,应负两大责任。一是自己读《论语》,一是劝人读《论语》。”面对这件合乎道义的事,我们有没有勇气与担当呢?
现在在论语悦读会小程序平台上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在一起背诵、审定义理、对境练习、改变生命上下功夫,我的老师说:“读圣贤书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要想办法实践以改善我们自己,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在物欲享乐、金钱至上的今天,有这样一批追求真理、追求心灵提升的小伙伴每天反躬内省、老老实实潜心圣人之学,这不也是唤醒人心的一种勇气和担当吗?
总结一下,钱穆先生《论语新解》:“本章连举两事,若不伦类,然皆直指人心。盖社会种种不道与菲义,皆由人心病痛中来,如谄与无勇皆是。孔门重仁,乃心教最要纲领。”夫子这一章所言两事,似乎并无直接关联,细细参究,亦有相同之处。社会上种种不符合道义的事情,都是由于人的私欲而产生。“非其鬼而祭”,是为私利所驱使而谄媚。而“见义不为”,是无私利可取所以不为。两事实际上教给我们的是如何看待利害得失。
那我们在平日生活中怎么运用呢?假如你遇到一个教你做假账的老板,他承诺你做完这一笔,就可以提拔你做主管,你会怎么做?假如你开车经过一个拥挤路段,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不小心把旁边的一辆车给蹭了,这时候车主也不在,除了你,谁也没注意到,这时候,你是开车走掉呢?还是等车主来?小孩子在小区院里玩耍时,你没看住,把院里的车用小石头划了几道痕,你会找车主道歉认错吗?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这些事看上去不大,但却实在是拷问人心的大问题。
《为政》的结尾放这一章有何用意呢?左玉波老师说,《为政》篇以孔子的这番教诫作为结束,大有深意。《为政篇》第一章开宗明义,以“为政以德”四个字,标定出整个《为政》篇的总纲。接下来的章节,基本上就沿着为政和修德两条线索展开。有的侧重说明为政的原则方法,有的则侧重说明为学修德的要领关键,这些内容可用该做的和不该做的进行概括。就孔门心法的实践而言,如果我们能够把整个心法体系中,不该做的不做,该做的都努力去做到。那么修己安人、止于至善的理想,也就能够一步一步得以实现。接下来,《论语·八佾第三》将给我们诠释礼的内涵,通过礼的学习,对于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就会越来越清楚明白。因此,这一章,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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