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22
在市医院住了十天十夜,娘终于出院了。
我结完账,一路小跑着回到病房。娘斜躺在床上,见我回来,努力支起虚弱的身子。我趋前递上住院清单,一米多长,12000多元,娘瞅了半天,叹了口气,没说话。
算上年初 在峰峰医院住院花的4000块,意味着大半年的退休金成了泡影,怎能 不令娘心疼?!
我搀着娘,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从 来苏水味,还有说不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药味脱身出来,步入院内的天井。
午后的秋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踩着甬道上斑驳的碎影,感受着阳光的温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骤然响起温弗尔特赞美生活的诗歌——“世界美如斯”,我庆幸,娘从蛛网中挣脱出来。
在医院门口 招了 一辆 计程车,扶娘贴窗坐下,一路上,娘一句话不说,只是贪婪地望着窗外。
很快,车 到我住的小区。娘惊讶地说:“这么一 轱辘,就10块钱?”我笑着付钱,算是回答她的疑问。娘不依不饶地追说:“从峰峰到邯郸才7块五,那可是九十里呢!”
来到我住的楼下,娘执意要自己爬楼,轻微脑血栓初愈,步履蹒跚,刚攀上几级,额头已渗出大滴的汗珠。
我在一旁注视着娘苍白的头发,佝偻着的腰,颤巍巍的样子,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娘,我背你上楼吧”,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了。
活到四十,还从来没背过娘,这可是人生头一遭啊。
娘也愣了,略显迟疑地看着我。娘一向固执,但这次却没有坚持,只是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我不再说话,弯腰,在娘面前蹲下,娘伸出双臂,绕过我的肩头,轻轻地伏上我的脊背,手上裸露的青筋好像蚯蚓在爬,七横八拐。
小心翼翼地,托着娘,起身,迈步,上楼。原以为会很吃力,没想到,娘轻飘飘的,还没有一袋面沉。
“曾记当年骑竹马,转身便是白头翁”。娘已74岁了,想到我的娘已是风中之烛,瓦上之霜,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过去,娘含辛茹苦哺育我们的一幕幕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娘一共生了我们三个子女,哪个娘不是背四五年,这样算来,娘竟有15年在背孩子。尤其是我,最不让娘省心,儿时体弱多病,生下来睡反了觉,一放到炕上就哭闹不止,一趴上娘的背就安静下来,直到5岁了,娘还背着我。据爹说,那时的我在娘背上一趴就是一个下午,就像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不管娘是生火做饭,洗洗涮涮……
娘就这样背过春,背过夏,背着我们一个个长大,成家,生子。还没来得及喘气,娘又毅然地背起第三代,眼见孙女、外甥从娘的背上稳稳地站到地面,这下,该轻松了吧。但随着我们读书,结婚,买房,她不得不为此左挪右借,又扯下一身的饥荒……
我背着娘,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脑子里好像装了架放映机,一会儿正转,一会儿倒转。
一步,一阶,一层……七十多斤的娘轻飘飘的,却“压”得我鼻子阵阵发酸。
“累不,老二”,正值我回想的当儿,娘的发问把我从过去拉回到现实。我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不累。”
谁知,她略带愧意地说:“当初要不是困难,也不会买6楼,让你们住着不方便。”当时六楼是顶层,楼价最便宜。
蓦地,我的心就像针尖戳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我哽咽地安慰娘:
“顶楼蛮好的,阳光充足,通风也好,还能锻炼身体……”
没想到,娘接着说了一句:“累你爬了72级台阶。”
刹那间,我错愕无语。
活了这么大,我就背过娘这一次。这一次,难报母爱于万一。娘为我们付出从来都是倾其所有,但娘对于我们的给予,却从未忽略一点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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