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曾独自走在一条夜路上,那时候并没有什么方向,我却毫无畏惧。对于这个城市,我充满好奇。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时光停留在今夜。
我又一次独自走在一条夜路上,走向一个彻夜灯火通明的地方……内心满是哀伤和迷惘。
这里有一扇不轻易打开的铁门。每次它极不情愿地开启时,钥匙串和锁芯的摩擦声在死寂中轰隆作响,伴随着老旧的门框发出沉重的叹息。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牢笼般的屋子,白色的墙壁以及铁门和栏杆。
这里是儿童精神科病房。
而我年仅15岁的妹妹,今天躺在这里。
在反复的绝食,自残和自我放弃之后,她开始像一棵植物一样不吃不喝也不动。半睁的眼睛里,只有虚无的半空。多次入院,全身检查,结果全是“未见异常”。可是她逐渐的不能走路,不肯进食,不再说话。只有痛苦的呻吟,叫喊,哭泣。
大人们都焦灼、无奈、迷茫。
大人们都说,至少生命必须延续。
所以她被送来了这里。
在这条夜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在回放过去。她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
她的妈妈挺着孕肚和我们一家在公园合影的时候;她四岁时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和她一起去公园玩,一起画画的时候;她关掉电视开始练钢琴的时候;她跟着小朋友在舞蹈教室唱唱跳跳的时候;我拉着她去步行街吃地摊的时候……以及离开她家好多年以后,她长的比我还高的时候。
我的乖巧懂事的妹妹哪里去了?
她在病房里,痛苦的陷在抑郁的泥沼中不可自拔。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没有人了解她的渴望。她的灵魂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谁可以拉她一把。
我学习了这么久的家庭教育,却也在这里一无所知地等待她自己醒来。面对妹妹的状态,我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顿时茫然若失,不知所措。
哪怕我知道所有问题的起因,却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本想能去帮助她,却仿佛在没有月光的深夜行路,只能和她一起挣扎。我原来还是这么无知。
我对另一个人的心,依旧一无所知。我心急如焚如坐针毡寝食难安,说了一堆话,却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听的。做了一些努力,却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我看着她这几天极速坠落,直到进了这扇铁门,从相信她一定会好到越来越不敢肯定……好无助。
在这扇门的里面,她的妈妈——我的姨妈不眠不休地守着她倔强的女儿。她形容憔悴,面色阴暗,她才是那个最受折磨的人。可是这个本该冷静当个外援的我,却一次次有想要痛哭的冲动。
人间太苦。
每个人都有一段夜路要自己走,在黑暗里没有目标,没有声响,没有尽头地摸索。大多数的人走出去了,也有很多人迷失在这暗夜里,再也看不清自己,也看不到阳光。
此刻,我好怕。
这条夜路好远,好静,好怕明天太阳不会照常升起。一样的夜路,曾经瞎跑瞎撞的时候我那么无所畏惧;可如今,我看着眼前小楼里明亮的灯光却彳亍难行。
但我一定不会放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放弃。这夜路,一定有尽头。
月儿呀,回来吧!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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