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的高大的白杨树,在秋风中豁啷啷地响着,威严又安谧。公社离我们的村子五华里,我们都希望这短暂的五里地能够无限延长——因为驾驭的欢乐初次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们的虚荣心也叫我们特别乐意被在附近地里干活儿的村人看见,我们乐意看见人们那吃惊的眼神:嗬,女学生也会赶驴车……几乎是一瞬间,公社就到了。我在供销社门前冲小灰驴喊了“吁”,停住车,我的同伴也跳下车,跟我一起进门去买化肥。但我们出门时却发现驴车不见了,原来我忘了把毛驴拴住——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拴住它的意识。于是驴自己拉着车扭头就走了,也许它是想独自回家呢,也许它是用这种行为表示一下对我们的不屑:就你们,连拴车都不知道,还想吆喝我?我们急着在街上找驴车——驴和车可都是生产队的财产啊。幸亏好心的路人帮我们把已经走在出村路上的驴车截了回来,供销社的营业员替我们将化肥装上车,驴车才又开始正确前进。在回村的路上,我们三人不断指责着那毛驴,指责它的贼头滑脑和不听指挥。驴一声不吭地只顾走路,这就是驴滑头的一面吧,当然它也无法开口用人话与人对答。而驴在想什么就是人永远不知道的了。很久以后我想起我这初次的驾车,仍然能够感受到当初的愉悦,可也觉得我们三个人只顾了享受驾车的奢侈,似都缺少一点驾车人应有的厚道:驴已经在负重前行了,它承载的重量除了化肥,还有我们三个活人,又何必把自己忘记拴驴车的责任推到它身上呢?
理?那些开着“顶级至尊”车的公民,不是也有摇下车窗就冲着大街吐痰的吗?而在我听到的许多关于车的议论中,人们大多是说品牌,说欧洲车和日本车之高低,说钢板的厚度车身的自重,说自动挡手动挡或“手自一体”,说排气量,说真皮坐椅和天窗,说车内音响和电视,说安全气囊的安全系数……惟独很少听见开车人说开车的规矩,偶尔提及,竟也是说如何用不着去讲那些规矩。2005年的岁末,我是一个乘车的人,我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我是一个坐“11路”而来的人,我——有时也是一个开车的人。我开着车走在山里一条狭窄的公路上,遭遇着种种不守规则的车。而当我遇到前方的某辆车在变道时打起转向灯时,便立刻觉得自己受到了格外的礼遇。我多么想告诉那辆文明的车:陌生的车啊,我感谢你!在经过一个寂静的村子时,我遇到了一辆拉着柴火的驴车。赶车人不是30年前的我,而是一个老汉。他跳下车来,紧轰着牲口忙不迭地给我的车让路的样子使我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这个谦逊的山里老人,他显然还没有对汽车这物件产生敌意,他把它当成这山里的客人了吧,主人应该礼让客人的。在老人积极的避让下,我顺利通过了本是狭窄的路。我忽然心生暖意。我在空无一人一车的公路上开着车,一丝不苟地系着安全带,一丝不苟地在该打转向灯时打着转向灯,虽然,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我的前方和后方并没有车。那我的转向灯是打给谁的呢?我是打给车轮下这清晰可辨的斑马线吧,还有虚线、实线、双黄线……我是打给这抬举着我的条条公路吧,我是打给我本该遵守的规矩吧,我也是打给我手下这跟了我的车吧。当我在空无一人一车的公路上守着自己该守的规矩、限制着自己该受的限制开车时,真正享受到了开车的愉快和自由——没有限制,又哪里来的自由呢?当你接手一辆车的时候,你要给这车什么样的教养,你准备好了吗?我不断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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