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青砚
陈征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目光涣散，不知看向何方，手里紧紧抱着一张黑白遗像：是一个看着六十出头，头发斑白，脸上皱纹斑驳的老爷爷。
那是陈征昨天刚刚因抢救不及时而过世的父亲——陈正国。
陈征心里恨呐，恨自己无知愚昧，恨父亲一生木讷却一直笨拙地爱着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不相信那个人在电话里说的话……
陈征轻轻闭上了眼睛，仰起脸，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逃进鬓角，消失不见了。但是那苦涩的泪痕永远也抹不掉了，在心里那最柔软的地方，势不可挡一般冲刷出千沟万壑，只留下了令人心痛的残垣断壁。
昨日。
“滴滴滴！”手机突然响了，陈征坐在电脑前正焦头烂额地想着策划方案，心烦意乱地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号码。
“哼，保不齐又是推销电话，真是烦人，”陈征心想。
不一会铃声断了，重归平静。
“滴滴滴！”
陈征心里的烦闷骤然爆发，接起来大声吼：
“买房没钱，装修没房，不想借贷！你还有事吗?”陈征将眉头拧在一起，仿佛打了个结，眼睛因为加班熬夜工作出现的红血丝，此刻更加骇人。
对方平静有序回答：
“先生您好，我是本市中心医院的前台，刚才有一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突发心脏病进了急诊室，我们从他身上的手机发现了您是他的紧急联络人，请问您是他的家属吗？”
“哼，”陈征一脸不屑，“我爸在楼下打太极呢，你骗谁呢，麻烦您准确形容他的面部特征好吗？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诓谁玩呢！”
“这位先生，你先稳定下情绪，这位患者我并未接触，我实在不——嘟嘟嘟
”
陈征忍无可忍地挂掉了电话。他觉得心里实在烦闷，起身去厕所抽了支烟，觉着好受了许多后，又回到电脑前。他转头看着那手机，没有再响起来，接着转念一想，万一真有什么事……他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发现没有未接来电。
陈征心里安稳了一点。
“滴滴滴！”
还来！
陈征倒想看看骗子还想说什么。接通。
“先生你好，我是本市中心医院的前台，我们刚通过电话，我们现在很不幸地通知您，您的家属情况比较危急，麻烦您赶快来一趟医院并且带好足够的钱……”那边的声音忽然停了，好像有人在那里说着什么话。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刚刚了解到，病人以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但是由于心脏组织有些已经损坏，现在必须重新再搭一次，鉴于手术费用昂贵，需要您支付后才可以进行，所以我们建议你线上转账……先生，先生，您在听吗？”
陈征觉得有些好笑。他爸以前做过心脏手术？
才不是呢，那是他和父亲之间的一个秘密。
真正做过心脏手术的，是陈征，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轻轻地抱着他，把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父亲伸出那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给他看自己胸口的伤疤。父亲说，小陈征的病做完手术就会好了，不是家族性遗传心脏病，不用担心。父亲还说，为了不让小陈征觉得伤疤丑陋，他自己特地去纹了一个一摸一样的。
哼，外人只知表象。
陈征挂掉了电话。并且将这个号码加入黑名单……
回忆起昨日种种，陈征以手掩泣，他拼命咬着干裂的嘴唇，直到嘴唇撕裂，鲜血涌出。可是，这点小痛怎么能和心里的痛相提并论呢？
我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相信了一个这么多年的谎话！
陈征抑制不住，仰天悲鸣，呜咽不止。那哭声，好似要上穿九霄，下入地狱，让整个宇宙都听到他的痛苦。
“爸，爸……啊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为什么？”
原来，他们家族男生都会有先天性遗传病，在年幼时手术会有80%的成功率不再复发。他的父亲为了安抚他，说自己的是纹上去的。并且，其实父亲的手术是那失败的20%。
但是父亲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去那条步行街？陈征一直想不明白。
后来他知道了，父亲是去给他买那条步行街有名的叉烧包，父亲知道，他儿子最近工作辛苦，情绪浮躁，想着他的儿子吃到从小就喜欢的叉烧包一定会欢喜的。
原来陈征自以为了解的父亲，只是一叶障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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