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盛夏

冰柜轰隆隆地响着，时刻提醒着我这个房子里发生了什么，这是我最漫长的一次休假。客厅被老妈收拾地很干净，就像没有过一次夜里的喧闹。我一直希望老爸和老妈开心，虽然我不能和他们一起享受那种心情，但我觉得他们的笑容和平和的眼神是我需要的。

这次休假也是为了陪老爸开心的，只是没想到最后成了一场可怕的闹剧，想来我也帮不了老妈什么了，安静了一天后她看起来脸色不错。而我自己，则需要一些准备应对假期后即将压过来的工作以及一些法律事务。可以想象，这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一定是个令人焦虑的事件，但是我脑子里只有程序和计划。焦虑是什么我不懂，不过我的身体告诉我，这种情绪对睡眠不利。昨夜吃了安眠药，终于睡了个好觉，上午十点才醒。

我下楼洗漱，看着老妈换上了金色的旗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是三年前我送她的生日礼物，想起当时她收到礼物的时候像个小女孩一样牵着衣领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笑得好似旗袍上不会凋零的花。老妈很爱我，也很爱老爸，但我也许永远不会明白这种爱。

我在客厅吃着早餐外卖，豆浆热气腾腾，拿在手里暖了全身，这时我才意识到老妈把空调关了。我吃完的时候，老妈化好妆，披上外套，走到了玄关。她回头依然是从容的微笑，比打在她脸上的阳光还要亮。她吩咐我要及时倒垃圾，房间早晚要通风。刚说完她一副漏了点东西的神情，又快步走进了她的房间。随后，她拎着一个银色红边的小包出来，边走边补了补口红，又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发型。

我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看，老妈马上准确说出了电影的背景音乐《summer》，真应景，腊月寒冬里温度达到二十多摄氏度，快中午了，不开空调也暖和。她看了看我，慢慢走过来，亲了我的额头，看着我空洞洞的眼神，没有在笑里忍住那一丝失望。我学过微表情，这种笑容很奇怪，和书里说的都不能对应，不过这种脸部肌肉的变化我挺熟悉的，是老妈“难过”或者“同情”时会出现的。有人说“为了幸福，有的秘密必须保守一辈子”，看来我的秘密真实地伤害了这两个养我长大的人，真不应该。

老妈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清脆，她温柔地抚过鞋架上的水仙。水仙白玉般的花瓣湿润了她的指尖，窗台进来的金色光辉让花瓣的水珠格外晶莹，我还记得老妈讲过一个故事：“有一天，云下雨把花淋湿了，水珠从花瓣上坠落。风见了，以为是花在哭，便把云刮散了。云消失后，没了雨，花就枯萎了。云是爱风的，而风爱花，但没有谁的爱是正确的。”我并不理解这个故事，也不理解老妈讲故事的心情，只是老妈缓缓道来时的眼神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老妈出门后我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把老爸放了进去。法律上不允许杀人，所以原谅我吧老爸，我不能正大光明地为你办葬礼了，冰柜就作你的棺材吧，在警察调查完我在为你埋上土。忙活了一天，太阳渐渐熄灭，真是冬季最热的一天，身体很累，还出了一身汗。我打开浴室的花洒，水汽包裹着我，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有预感，今天之后我就可以一直拥有这份轻松了。

天没亮，警察就敲响了门。他们告诉我，老妈在公交车上自杀了，是司机送的医院，没抢救过来，然后报了警，于是找到了我。

我向他们坦白了大部分事情，包括我是父母的养子，父亲对我进行了三年的性侵，三天前的晚上母亲发现了这个事实，冲动之下用水果刀杀了父亲，之后，母亲留下了一封遗书，在今天上午十点半出门了。我发现父亲的尸体在冰柜，于是在院子里为他挖了个坑埋葬。这个案子很清楚，母亲的遗书笔记不容置疑，她在遗书里交代了罪行也写了自杀的事，所以警方简单检验四肢扭曲在冰柜里的父亲遗体后，很快同意我为父亲下葬立碑。离开警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看我时的同情的眼神。

我不需要同情，我是个没有情绪感知的病人，我根据这个世界的教我的常识很正常地活着，只是面对我的养父母时需要一些技巧来掩饰自己感知不到情绪这一点。我觉得老爸对我做那些事是有原因的，因为老妈从来不同他做。

我出警局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有个阿姨在看我。她含着泪，手上握着一张纸，头发散乱，但看起来是个有气质的女性。

“孩子，我有话对你说。”她握住我的双手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没告诉警察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我老妈的第二封遗书里有这位阿姨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我与蒋希的相遇，爱你”。

蒋希阿姨告诉我，三年前老爸第一次与我做不合适的事的时候老妈就发现了。老妈没有阻止是因为她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而她自己不能和老爸做这种事，所以就视若无睹，让我满足老爸。

“所以直到我在一个礼拜前告诉她我是个高度情绪认知障碍的无常识人类，她崩溃了？”我这样问。

蒋希却告诉我，让老妈崩溃的是这张纸。那是我和老妈的亲子鉴定书，我原来是老妈的亲生女儿，二十五年前被老妈堕胎的女儿。有人发现了在公厕里的我，于是我在福利院长大。而我的父亲是黑夜里强奸了我老妈的男人。老妈就是在那时留下的阴影不能和男性正常往来。幸运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女人，就是蒋希。

“我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照顾了她。但是家庭原因，她还是嫁给了你的养父。”蒋希说。

现在的我，马上就要继承这个婚姻成就的一个公司了。

自杀前，老妈跟蒋希道了别，告诉蒋希自己会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死去。第三路公交车就是她们相遇的地方，那时老妈还怀着我。

回到公司后，我完全继承了老爸的公司，没什么困难，因为之前很多事情也是我在打理的。

走进老爸生前的办公室，迎面的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面有翠绿的富贵竹，一个雕刻着老妈名字的瓷杯，还有一封信？

“很抱歉我的孩子，我伤害了你。我真得很爱你的妈妈，你和她年轻时候长的太像了，我是个无耻之徒，我死后不要为我立碑，可以把我火化后洒进最肮脏的地方。这次让你休假陪我是最后一次了，你妈妈似乎已经准备好送我上路了，我也准备好了。你是纯净的，孩子，好好活着吧。”

我，并不是什么纯净的孩子，如果纯净的孩子是有翅膀的天使，那么我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恶魔。我等待的只是身上被人多钉一个钉子。浑身就血，却永远不会死去。

亲子鉴定是我做的，知道我身世的人都应该死去。公司投资的医院我还得去一趟，老妈用的死亡胶囊很有效。“3路死亡巴士”，这个名字不错。蒋希的死会成为，我启动解脱计划的开始。

我把老爸老妈的遗体埋葬在了院子里，虽然老爸不愿意，我还是立了碑。老妈的碑上的照片是三年前穿金色旗袍的那张，好看极了。我将另一份亲子鉴定在父母碑前烧为灰烬，那是一张证明老爸和我是亲生关系的证明。

我本来想把这张给老妈，可是又觉得有点残忍，就换了一张。顺利回归家庭的我其实很幸运，老爸老妈对我都挺好的，可惜他们都不是负责任的人，都抛弃了我，蒋希阿姨更是差点让我死在了公厕，那里可脏了。明明都是聪明的人，怎么不懂得珍惜生命呢。我想我继承了他们的聪明，因为十年前我让我的亲生父母领养了我，这十年也没让她们发现我出国学习的暗杀本领。

今后这样的事情会减少的，因为唯一拥有的情感是使命感，我将会用死亡胶囊让不负责任的人永远沉睡在辗转城市的公交上，死亡通知书会写明死亡原因放在尸体旁边。以此，教育世人要爱护自己的家人孩子和克制自己的欲望。

风、云、花没有错，爱也没有错。只是情感泛滥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像我一样保持理智就会出现枯萎和烟消云散的坏结局，我深知这一点，人类也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多余的情感就像冬日盛夏，反常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