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像是一个暗淡的下午吧。
我讨厌空气湿润的窒息感,讨厌粘稠怪异的气味。人好像真的是一步一步走向糟糕,直到变成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一边滑动着手机我一边这样想,逐渐窗外飘起了小雨。
你先别急,杀人动机么?烦闷的情绪之下,伴随隔壁翻箱倒柜的轰动声与严厉斥责的斥骂声。我知道她的学生们又来补课了,她的小班又开始了。
我很讨厌她,你知道么?她一直都是我隔壁的邻居,而且是我们年级的语文老师。我觉得她总是闲得很,一见到我就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于是就在这样一个雨天里,待到她送走她的学生后,在她转头的一瞬间,我冲出了家门,嗯然后我把她杀掉了,用的水果刀,割的脖子,总而言之如你们所知,杀了之后我就分尸了,藏在床底下,用药液去除异味。
二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我觉得有很灵异的事发生了,在杀人之后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那种慌乱感突然使我恨不得从二十楼跳下去,可我在看到床头那条金鱼时所有情绪都消失了。
它很灵性,你知道么?
我的想法像全都被它知道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它就看着我,我就看着它。刺耳的耳鸣声,肃穆凝固的空气,在它的鱼鳍摆动水之际瓦解。
它背过我去,我赶忙跑到鱼缸边。我把脸探在玻璃上,试图吸引它调头,我一瞬间忘却了所有恐惧,我只是呼唤着它:“喂,别这样,你我现在是一条线上的了,如果你饿的话我还可以喂你腐肉吃。”
它终于侧过头来。
三
你知道金鱼会笑么?
你觉得我在逗你玩么?我怎么可能会逗警察玩呢?不过我还有一个关于这个案件的故事要讲,也是关于我的经历。
如果你能继续听下去的话那么就真的太好了。
我叫金鱼,这是我的外号。大概是小学那时候记性很差,别人就总是叫着“金鱼”唤我。我起初很排斥觉得丢脸,后来就接受了,因为我发现我的眼睛很特别。
和鱼眼一样超广角,我总能看到同龄人无法看到的真相,我好像从小就能懂事懂大道理了。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真相么?也许是世道人心的险恶与伪善,也许是人类社会的麻木迷惘?
我很难过在明白这一切之后,我的性格逐渐孤僻,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我开始想要逃避。可她出现了,我的语文老师,我深深地被她吸引。怎么说呢,在她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刻,我觉得我想要好好活过这个春天了。
她的外号也叫金鱼,不过她也许和我不一样,金鱼只不过是她的名字反过来的外号而已。
她好爱笑,每当她对我笑时,我就觉得寒冷的冬天里,这一笑便是春天了。我深深眷念着那份笑容,我爱那份美好,就像爱冬日里冰河上那打着旋的花。
一年四季我和她一同走过,我的鱼眼终于学会聚焦,再也不是涣散无神。
可惜来年的秋天,走进我们班的就再也不是她了。
可我还在找那个笑容。
多难啊,就像让你知道金鱼会笑。
四
那是我离开她后不知道多少次地放学跟踪她回家,就是那时起,我的爱就变得病态肮脏了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望着每日重复经过的所有风景,我会感到疲倦与不解,而当我的眼神锁定她时,一切的疲劳都化为乌有。
不过我真的很讨厌那个二手书店的老板,脏破的书店,每日书店老板就站在门口假装翻着书,却是偷偷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我常怀疑他对她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每日她经过书店时,他还常色眯眯地朝她一笑。
还有十字路口拆迁房旁的一个乞丐大爷,常年卧在那,举着铁碗要饭。她有时会很好心的给他钱,但是有一回她有急事赶回家,结果那人还把她扯着,她好不容易挣脱了,他就当街骂她,假意可怜。你看善良的人却是这个下场。
你别慌听我讲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把它讲完。
五
她离开之后我养了一只金鱼。
我和他们说买一条就够了,但他们非说要买两条,好像是两条金鱼可以便宜一些。
我真的很可怜那条被强迫带到我家的金鱼,它每回都是倾尽其能的挣扎,每天早上我看到它跳出水面落在桌上,奄奄一息。
如果时间够的话我会把它在抓进水里。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它,单是想着一条生命我也不想放弃它。多可笑啊,我那时居然还并不残忍,我那时还是享受着余温。
那真是不幸的一天。
她那天起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我也再没见过她,我无法跟踪她了,那条路上再也没有她的身影,我不安而又恐慌。
回到家中妈妈告诉我它死了。我明白它死了。
我捧着它的尸体把它丢到盆子里,它的尸体就是飘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似乎要长出长勾要将我的灵魂挖出来。
我没法看清它了。
我本来是想将它冲掉的。
六
我在揣测,脑袋无限地运转,直到模糊的事件被清晰地划分为她失踪了至她遇害了。
一定是那个书店的老板,脑袋一堆龌龊的想法,也许就是在她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趁人少之时绑架她——用麻袋绑住她的头,用木棍狠狠地敲击,但是贼胆不够,不能在做出什么下流的事,也许就此恐慌地毁尸灭迹,抛尸了。
或一定是那个十字路口的老头,趁她早上上班途中不注意,截住她擂肥碰瓷都有可能,可是她也不好惹,于是口舌之中积蓄怒火,指不定就强行把她骗到一边的拆迁废墟中,杀人劫财了——用钢筋插穿她,抢走她的钱包,夺取她所有的财物,然后把她整个人放在布袋里藏在废墟中。
你是不是觉得都不可能,我也觉得我的推理有点情绪化了。但是我又想到了那个女老师。
就是我对面的女老师。
这个阿姨在一次重要的区里评课比赛输给了她,而且她们平时关系不好,经常发生口舌,而且这个阿姨平时很嫉妒她,嫉妒她有钱有势,怒火中烧。
那天路上我很晚还在外面碰见了阿姨,她刚把一把瑞士军刀放进包里。我当时还没想到,不过我后来又想肯定了,会是她吧。
不过我没有办法,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觉得难过与愤怒——你能想象朦胧的清晨,她的胸口就被那样粗糙的钢筋刺过,鲜血染红了整片衣襟,秋风中萧瑟,寒冷无比,她再也无法笑出来;你能想象她被蒙住头时的紧张与无助,被击打时的害怕与绝望么,她会惊惶的尖叫,然而周围没有人呼应她;你能想象她的大动脉反复被抽拉,鲜血直喷,最终死于痛苦么?
这些都令我感到绝望,我真的害怕。
所以这也能算我第二个杀人动机么?
七
今天的笔录就到此为止了么?我还要在观察室等通知么?不过,我还有事想告诉您。
那个昏暗的下午之后的过几天,学校还是没有她。而我在电梯里遇见了我的邻居。
很奇怪呀,她好像是辞职了还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是不是遇到鬼了,她刚买完菜回来,一身家庭主妇的打扮。
我和她打了招呼,她非常礼貌的回复了我。
而好久好久那些学生都没有再来,那些喧闹的声音就像我回忆中的刻板画板。一笔一划刻在深处扰乱着我,直到斥责与嬉笑声变为清晰的声音:“你要加强语文训练呐,加油。”她的笑容就乍现在我眼前,我找寻许久的笑容。
那我床底下的人呢?
我趴了下去,只看到一只腐烂的金鱼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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