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徒弟

正做活呢，小贾过来了，先笑，一脸的幸灾乐祸:“上回跟你那个小女孩又来了。”

我一愣：“跟我的小女孩？谁呀？”

她神秘一笑:“那个大学生，来了，找店长去了！”

那个女孩？能让她这种笑容的，欢欢？我脑海闪过一道身影，上两个月来我们店里工作的一个女孩子，呆了不到一个星期，不干了的。

“又来了，还找店长去啦？”

所以说，隔墙必有耳，背后不说人。我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搭腔:“谁找我了？”

人已经在门口……

吓！这人！我和小贾对个无可奈何的眼光，此人真是神一般的存在呀！楼道里铺的地毯厚不得了，堂堂店长总是神出鬼没到无语。

没等我和小贾说话呢，又一个毛茸茸的头探进来，笑开了的一张年轻的脸儿，还真是欢欢，可是怎么又来了！我立刻头大。

“姐！我又来了！”

“哦，你来啦？来了好呀！”

来就来了吧，可是你为嘛来我这儿？我很怕你的好吧？看见这孩子我就一个头两个大，立刻一股不祥的预感让我不知如何逻辑。

后面管理也跟过来:“雨姐你带她吧。”

……是吧，怕啥来啥！

又店长又管理的，隆重推荐，小丫头大有来历呀！完鸟完鸟！不要也得要！

真的，啥人吗！我真不想要的！凭啥子？来个新人就塞给我，尤其带这个丫头，是个非常艰难艰苦艰巨的任务——我教不出来呀！这孩子她不是一般的让你伤脑筋，上次跟了我七天简直什么都没学会，真让人急不得气不得，说出来都觉得好丢脸。后来好不容易想通了去找别的工作了，这咋又回来了呢！

等管理和小贾都走了，小店长对那女孩说:“你就跟着她，不着急，慢慢学，一周不行十天，十天不行二十天。”

瓦特？惊讶的我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开始讲鸟语了，这啥来头啊，这样大开方便之门？这么的宽宏大量？别人都学三四天就独立了，她可以学到二十天？

唉，不得不说，这拼爹的年代。

没办法，跟我就跟我吧。

先说说她给我的称呼，姐，大姐，姐姐，师傅，阿姨，叫了姐叫大姐再叫姐姐再师傅阿姨。你倒是一个称呼叫半天，她不，绝不连续两次喊一个称呼。我也是醉了，反应不过来呀，一次次发愣。最后也想通了，爱啥啥吧，反正等她自己独立了也就只叫姐了，没关系。

再说说我这做活儿，速度就慢了不是一个点儿了。这孩子！我从来不喜欢说别人一句坏话，都是出来打工的，背井离乡谁都不容易能包容都尽量一笑而过。

可是欢欢啊，你明明白白告诉她今天先练习铺床单套被罩，一遍遍地讲和示范：铺床单主要甩单、铺平、绷紧、四个角要折叠成整齐的45度角；套被罩就是先把被套两个角塞进被罩里找到对应的角，一只手将被套连被罩的两个角攥紧，另一只手沿着被罩两边的线稍微抻下被套，然后甩到床的里面，再把剩下的两个角塞进去，提起来一抖，抻平，铺展，叠好完事，这个比较费力气。都说熟能生巧，等到熟悉了都会有自己的轻巧法子，不仅要好，更要速度，标准间两张床从撤床单被罩枕套到铺床单套被罩套枕套八九分钟。

告诉她今天只要把这一样学会做的像点样了就行，慢慢来，不着急，一样一样的学。

这孩子就是个思想自由驰骋的，不按常理出牌呀，三天过去了，我告诉她的那一样还是乱七八糟。一遍遍地看我边说边示范，她一遍遍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一波三折的发出个哦字，仿佛一切明了，仿佛小菜一碟。然后，自己来，三两下，哭丧着脸回头:“姐，我怎么就做不好呢！”

床单床单甩不出去铺不平，四个角怎么也折不成样子，被罩就别提了。

姑娘啊，你先前已经学过五天了，这第二次又过去三天了好不？

头大。

我却还有别的许多活要做啊，哪有时间总看着她。她在床那儿翻过来倒过去的练习，我做别的。

但是这丫头，我一离开不看着她了，她就到处走动。居然还老重复我刚刚做过的活，一度的让我怀疑我做的不好？不到位？她都看出来了？

但是再看她，我整整齐齐放好的拖鞋被她拿的一高一低左歪右歪；刚摆好的五巾给碰的七上八下；刚折好花型放在漱口杯里的小手绢也打开折不上了。看着她在哪一遍遍地折那小手绢，再看看床上的一塌糊涂，我真的，举手投降，服了。

你说你不先做好一样再学另一样，你在我后面忙活什么呢？重新做不耽误时间啊？咱们不下班啦？！

心里的火苗蹭蹭的，头疼。带了十来个徒弟了，都顺顺当当的，这个，这个，咋遇这奇葩女孩咩！

神哪，你在哪儿呢？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我在门口转半天圈顺顺气。再次耐心的跟她说：“欢欢，你先把今天我让你做的做好，别的咱慢慢来，都会会的，不着急啊。”

唉！我不敢说她大学是怎么读的，但是我敢说她真得学半个月二十天的。我就想不明白了，客房服务员，不就是做家务啊，家务活，不是从小秒懂的事？你说说，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呦？家务小废柴驾到？

我想静静，静静……

一边做活欢欢还一边和我聊天，原来还是个很能说的。她告诉我她今年26岁了，专本连读的，今年刚毕业，碰了许多的壁，找不到工作。然后说到她的爸爸妈妈，爸爸是个工程师，妈妈在哪个科研单位。

小丫头一说到她妈妈就满脸的崇敬，说:“我以我妈妈为骄傲，我以我妈妈为自豪！”

是啊，我也羡慕她呢，有个强大的爸妈当然是不一样的，不管是衣食住行，教导教育各方面肯定都很优越的。可是我想问，你辛辛苦苦读了好多年的书为什么来做客房服务员这苦力呢？不是应该坐在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优雅地喝着茶或者咖啡的看着电脑吗？我也不是看不起客房这工作，总觉得这又脏又累的活不是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做的，只有我们这样一没文化二没技术三又上了年纪的人才干的。

她说，她妈妈和这店里一位老总是朋友，让她先在这里磨练几天，有点上班经验了再去找别的工作。我觉得她妈妈一定是为她的不谙家务操老了心了，肯定是累的心苦了，这是把她扔到这里学做家务来了吧，毕竟一个女孩子以后会有家庭的。

小丫头唠唠叨叨对我说了许多的心事，工作的事啦，对象的事啦，家里的事啦。

工作的事是到处碰壁，换了好几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对象的事是原来有个对象，但是后来对象又找了个月入两万的，跟她摊牌拜拜了。

家里的事是先问我几个孩子，我告诉她一个女孩。结果她说:“我家也是我一个，我爸爸那会儿特想要个男孩，结果那天：‘咔嚓——！’，我出来了，想要男孩儿？没门儿！耶！”说着双手握拳半举，眼睛晶亮，一副世界多美好我来了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是我和她还有另一个小徒弟小娜正一起走去餐厅吃饭，小娜落后半步，听完立刻弯腰捂肚子，不敢出声，乐到不行了。

谁家生孩子是“咔嚓”一声生出来的？我长出口气，压。这可爱的欢欢姑娘啊啊！

现在酒店正好是淡季，会有空房，所以不是很忙。如果赶上住客特别特别多，我们会比较轻松，可以有偷懒的机会。店里规定不让我们来回的串。每到空闲了大家一般都自己躲到一间空屋子里去偷偷休息会儿。

这天我这一段位住客就很多，所以早早的完活了。我把工作车放到规定的地方，带她去一间空房躲会儿。肯定是不能说话的，怕被小店长发现，让去干些不属于我们的工作。就各自看手机，我追我的小说。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想喝水了，出去拿水杯。就觉得过去半天还没回来呢？难道不记得哪个房间了？

我正纳闷要出去找她的时候，就听小丫头小小声地敲门叫我。

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刚要关门，忽然眼角一跳，小姑娘后面立一尊大佛，小店长在后面呢！

哎呦！我的傻二相公啊，你这是把谁给带来了？！

立刻风中凌乱找不到北。

小店长看我傻住了，牵牵嘴角，哼，肯定心里是笑了呀：“我就说问谁都不靠谱，问欢欢保证没错，这不就找到你了？出来吧。”

我有何话说？

看小店长离我们远远的背影，欢欢一脸委屈的对我说：“姐，我觉得我做错了，店长问我我应该说不知道，不应该带他过来。”

我……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一开始我以为她找不到工作是因为她的长相，她说话时候的神态。谁让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呢！

小姑娘的个子没的挑，大概一米六七、八的样子，就是稍胖，长的肉肉的，特别是两只眼睛，细细的很肉，仿佛肿了一样，而且白眼珠居多，尤其她看人的时候，头半低着，眼往上瞧，但是神态又怯怯的，说不出来的别扭，让人不舒服不喜欢。我一直觉得不对啊，那样的家庭怎么会出这样的孩子呢？爸妈工作太忙没时间照顾，孩子小时候太孤独了？

我说:“欢欢，你再去应聘的时候抬头挺胸，微笑，大大方方的，一定要大方点儿，你看你，个子有，学识有，哪儿也不输人。千万别再低着头往上瞧人了，你那模样有点儿吓人知道不？要平视，你可以看人的眼睛和鼻子中间的三角地带，那样你也舒服别人也舒服。我们还要有点儿气质是不？”

她看我一会儿问:真的吗阿姨？

我认真地嗯了一声。

她也嗯了一声。

小姑娘太实在。我不知道我说有没有用，是不是多余。

欢欢却喜欢养多肉植物，她告诉我，她养了许多许多的多肉，家里两个阳台、飘窗都放满了。她经常去多肉植物基地买回来栽培，然后隔三差五的推到小区门口卖。欢欢爸妈都是外地学子落地生根，欢欢却算是本地人。

第二天她居然就给我带两盆多肉。说完感谢我内心是无语的，我不喜欢这种胖墩墩的东西，捧着两盆多肉比较内牛满面……其实我更希望你早点出徒独立……

她还喜欢各种的首饰，她却不是去金店，是去典当行买，她妈妈说那里的真而便宜些。

原来还是个小算盘精。

可是咋这么偏科呢？连个床单都不会铺被罩都不会套？

我总在想如果活做的像我们一样了，欢欢同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人跟人的缘分确实很神奇，这一辈子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不管你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会不期而至，在人生的长河里有那么一瞬间的交汇，也许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转身就忘……

我的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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